苏州的确是个小城。

　　如果走马观花，租上一辆自行车（火车站，汽车站附近的修车铺都经 营此项业务，一元／小时），按照地图标明的名胜古迹，不紧不慢悠哉游 哉地顺序逛下来，一天也能看个七七八八不大离儿，北寺塔，拙政园，狮 子林，双塔寺，辋狮园，观前街，怡园，西园，留园，寒山寺，虎丘，… …凡是口碑久传，游人必至的地方，都能浏览一番。一天的交通费，连存 车费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块。真真物美价廉！爽哉爽呆。类似的，还有绍 兴，骑辆破车，可以堂而皇之去参观百草园，寻找儿时鲁迅的乐趣，品茶 沈园，面壁书法遒劲的陆游唐婉两首“钗头凤”，体验几番陆老夫子“一 怀愁绪，几年离索”的惆怅（愿意的话，像老天爷稀稀拉拉的雨滴那般， 洒上几滴相思泪……：－））；也能穿陋巷，到阿Ｑ的土谷祠里发一回“ 哼，如今这世道，孙子敢打爷爷”的牢骚，然后坐在咸亨酒店里，穿上长 衫，戴顶瓜皮帽，叫一碗热酒，嚼几粒茴香豆，过过孔已己的酒瘾，留上 一张不伦不类的纪念照，带回家后输入自己的网页，自娱自乐。

　　可要真的读读苏州的文化内涵，那绝不是一天的疲劳游览所能体会到 的。一两天只能使人感觉苏州果然实至名归，为游人埋下依依留恋和重游 的决心。

　　看小桥流水，船上人家，而今不如去距苏州不远的甪直，周庄；现在 的姑苏城，特色已然不在于此。即便街巷不宽，洁净宜人；深宅大院，俏 比花园等旧景依然，也是其他小城能常见。但花园古迹与商业闹市中心浑 然一体，难分彼此，并不是哪个城市都可以见到的，你看拙政园天王府门 前的街景，双塔寺左右的巷口，玄妙观所在的观前街周围，北寺塔边的人 民大道（相当于北京长安街的地位作用吧）……便不难作出概括：园边集 市，市中有园，比比皆是，起码国内各大中城市可比者不多。若说上海城 有豫园，北京西四路口有寺院，那是因为城市太大，哪有姑苏的众多，水 乡的清丽；开封相国寺前有几分开阔和集市热闹非常，显示了都市皇家将 相的气派，却绝没有江南小城的灵秀。不过，从辋狮园南边的十全街两侧 沿途排开的各国风味的酒吧，茶吧中，流露出过分浮躁的商业投机气氛， 给苏州浓厚文化气息抹上了些许不协调的色彩。

　　苏州电信的“网友空间”，就在这闹市与花园错落参差之间构成了一 道对游客来说亮丽的风景。

　　人民大道边怡园的南北都有邮政电信门市分布。北侧的一个门市，就 是叫做“苏州网友空间”的网吧。门面，内部装饰，摆设与其他地方的因 特网网吧（特别是邮政电信的）相比没有多少不同，甚至还显得小了点， 窄了点，柜台旧了，“土气”了点。电脑八九台，给客人等候时坐的椅子 几把，小圆桌两个，翻旧的杂志几本——也就那么大点儿空间，６元／小 时，只计上网费，没有饮料搭配。比起豪华装修，几十台电脑的一些电信 网吧来，真算不了什么。但凡你什么时候去，没有不先登记等上一阵子的 ——随时都是人满为患。不管是老外还是国人，不管是背书包的中学生， 还是衣冠楚楚的外商，都要坐在旁边翻看杂志书报耐心等待，人人平等。

　　坐在旁边等的不耐烦时，环视周围和室内，看到前面黑板上有通知：

　　今天是周六，七点到十点是网友沙龙活动时间

　　六点以后不再登记上网，七点钟有讲座

　　讲座内容：ＦＲＯＮＴＰＡＧＥ的使用

　　欢迎各位网友参加今晚的活动……云云。

　　正在上网的十来个人中，有三个老外，二女一男，各自在专心敲键盘 和翻看网页；两个中学生不时窃窃私语；一对相依相偎恋人面对荧屏频频 交换着眼色；一对中年夫妻模样的知识分子（是老师？）一个敲键盘，一 个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不断交谈着；一个小伙子喊着管理员，“怎么死 机了？”，那边的女孩又叫“网站进不去”……

　　场面繁忙热烈，却一点儿不嘈杂，一切在忙碌中显得紧张有序，键盘 声和低语声中使人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照顾，融入了一种温馨的 文明氛围。本来嘛，市场的杂乱不适于知识的殿堂，虽然对生存来讲二者 不可或缺。

　　“先生，轮到你了”。在热心的招呼中走向柜台缴了押金后坐到荧屏 前，从熟悉的几个不同界面进入网上生活，收发伊妹，看几个网页，浏览 新闻组，加入ＢＢＳ，对６４Ｋ专线的感觉好极了。

　　真的很爽。

　　更好的是得知明天来看回信时，早上七点半就可以进门了。网吧早市 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见不到。营业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钟——除了周六的网 友沙龙需要暂停营业，天天如此。

　　隔夜来看，确实差不多。开门早，人还是那么多，老外更是趋之若骛， 男女老少都有，跟管理员比之国人还熟悉似的，等候中有一句没一句地低 声聊着……文化氛围怎样表现？什么是良好的教养气质？如何评价某个地 方或某类人群的素质和心理？那就不是墙上的标语口号，喋喋不休在广播 电视报纸上的宣传，不是挂在口头的誓言承诺,也不停留在课堂校园,成为 文人学子的专利。文化文明通过社会生活中一桩桩一件件日常接触的大小 事物潜移默化地反映表现出来,影响人们的举止言谈,带给人们友善,互助 ,……一个具体行动强过一打口号纲领。比如到处贴满“为人民服务”的 口号牌子，不到九点不开门，五点不到便急着下班轰人出去；三句话没问 完就满脸的不耐烦，……这叫啥“服务”？！（此类现象到处可见）。

　　在这里可以感受到一种在良好文化沃土中产生出来的教养与文明，也 许这就应该是中国文化传统积淀所必备的德行和氛围吧。以往常见到文人 们所谓“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之类，多以为文人如杜牧，温庭筠辈们倜倘风流，不拘小节，狎妓饮酒后 得意忘形之慨叹，迷恋“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江南美女而已，却 不曾知道其实他们在此游历为官，分明体验的是此地深厚的文化积淀与古 朴民风，以及由此形成的醇厚社会文明道德，在他们的心灵感触中升华为 优美的文字,定格在韵律规则的诗歌里，成为饱含道德文明内涵的文化成 分,留传于世。以至于宁可客死他乡，不愿回归故土。

　　难怪未到此地之前，眼皮浅了些个。

　　苏州电信网吧，少了许多官商的劣气：比官商铁定的早九晚五开得早， 关得晚；没有某天下午定期“学习”关门，而留给顾客每周的学习讨论时 间；来人皆需登记上网，无位请坐等，国人老外均不例外；收费合理，客 人愿意承担（工薪阶层也能承受得起）;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官商的冷 漠；没有故弄玄虚,自作高深，摆些ＩＴ业界某些人莫名其妙的谱儿；没 有把知道一些因特网便自视握有“特权”，炫耀“高贵”而作为商业投机 的“资本”，例如配售高价饮料来盈利。到这里的网吧成了人们平时工作 学习的需要，所以顾客盈门；网吧给了人们了消费得起的场所，给予了充 分的服务时间，形成了学习追赶新技术潮流，并把新技术转化为人们日常 生活技能和需要的氛围——这都是顾客们的需要，服务满足了这种需要， 人们除了满足，会有其他的牢骚愤懑吗？

　　做到这些并不难，问题是像苏州网吧做到了的，其他地方和部门没做 到。

　　真愿到处都可以给人留下这美好印象。

　　宾馆结帐时，传呼老熟人的一个市内电话加了二元多，说是有新“规 定”：以后宾馆打市内电话一律收费……云云。为何？因为“有规定”。 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