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拾贝（2）

　　银滩晚霞

　　可怜的银滩开发过度了，从前无瑕的银滩只能断续地从北海人的口中聆听。不 过，就是现在人流如注的银滩，仍然给我一个心情流放的角落，尤其是那个彩霞如帔的傍晚 。

　　到银滩的路上，呆立着许许多多的空宅，有花园洋房，更多的是别墅。疯长的 青草，闲适的牛群，在夕阳下回味着当年如火如荼的狂热。北海如今的出租车都是火红的九 三年买的，现在都已破旧不堪，窄小逼仄地如纸盒子，望遍北海，竟没有一辆过得去的出租 车。

　　银滩公园在一个半岛上，在公园大门与半岛之间，是一道桥，桥下是密密的小 渔船，船下是乌黑的海水。海水，不知多少年没有更换了，浓浓地如墨汁一般，还好，并没 有散发出什么特殊的味道。看着这桥下的水，很难想象咫尺之外的海滩，还会剩下什么。

　　幸好，肿瘤暂时还没有扩散，几步之后所看见的银滩，还是浪平沙净。但是看 着近在沙滩边上的食肆，密密布满了沙滩的桌椅，不禁慨叹急功近利的人，杀鸡取卵的刀。 哪一天，银滩会离我们远去，这一天的到来似乎已是无可置疑的了。

　　每日的傍晚是银滩最热闹的时间，潮渐退，浪渐欢，气温渐降，阳光渐薄。我 就是追逐落日而来，也在傍晚，投入银滩。可惜，银滩上并不能看见夕阳沉入海中，西边滩 末的一栋红色尖顶楼，恰恰拦在了夕阳的归途上。我只能看着楼后的夕阳，慢慢地收敛它白 日的万丈光茫，云层间却散射着越来越浓烈的金光。

　　趁着一天中仅余的光线，仔细看看银滩的真容。沙子很细腻，白净，踩上去滑 滑的，温柔地包容着脚踝。滩西是那栋碍眼的红楼（虽然它在照片上很上镜），滩东是无穷 尽的沙滩，越往东浪越轻，也渐有了杂质，滩上的杂质主要是一种尖尾小螺的壳。

　　海水傍晚时并不蓝，尤其是卷上沙滩的浪，隐隐可以看到浪里裹挟着沙子，结 果是海水呈一种土黄的颜色。附近没有高处，猜想如果能站在地势高的山上俯视北部湾，水 一定是蓝蓝的（几天后，我在海船上看到，北部湾的水不蓝，是一种碧玉般清澈的绿色）。 手指醮了一点海水，舌头舔了舔，味道很咸。

　　浪不算大，但是很多，间隙很小，往往是前浪推后浪，一层层前仆后继地拍向 岸上。迎着浪，正是面南，正面是浩瀚的太平洋，左面是雷州半岛，右面是越南。海面延伸 到天际的不可企及处，并不见渔帆点点，或是因为伏季休渔吧。

　　滩上都是人，或许做生意的比游泳的还多。有推销阳伞，塑料台凳的，有出租 水上摩托艇的，还有很多成群结队的年轻女子，穿得很轻薄光鲜，也在推销着什么。避开沙 滩上的人，到滩的东边去，那边人少，可以拥有一个真实的海。

　　夕阳西下，留在天空中的余光越来越少，天色也渐暗下来。我以为风景终于结 束，于是把相机收好装入包中，然后把自己剥剩泳裤，下水玩去了。但是，天空并没有拉上 它的夜草幕，关闭表演的舞台。不经意地蓦然看到东边一抹亮色在天空中燃起，红彤彤的划 过天幕，在蓝天的交融下象是散发着紫色的光茫。

　　大地渐暗，但是天空依然那么明亮，一条条丝带状的晚霞交织出无限的美丽。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彩霞满天，对的，不仅仅是东边，西边，彩霞装饰着整个苍穹。那种透 亮的红霞，象有着水晶般透明的质感，不象是反射着夕阳光辉的云，倒象是镶嵌在蓝天上的 红宝石。

　　被这魔幻一般的颜色所震撼，我仰着头，双眼已不够用了。浪声中，东面一轮 皓月从海面冉冉升起，就在这未落幕的晚霞映衬下。今天是公历六月二十八，星期一，正好 是农历的五月十五——月圆之夜。

　　皎月是粉红色的，大如初升的太阳，悬在银滩不知疲倦的海浪上，在浪间拖出 一长串波光。这是我第二次看到红月亮，第一次是在新疆，三年前的中秋节。那天，坐长途 卧铺车离开北疆的哈巴河往乌鲁木齐，穿行在准噶尔盆地的荒原上。那个傍晚，紫色的天空 上也升起了这么一轮红月亮，圆圆的，出奇的大，世上竟无一个合适的比喻物可以相拟。

　　明白了，红月亮的出现，必须有三个条件：一是月圆之夜，那一天，月亮升起 时太阳刚刚西沉，当然也特别圆；二是要有晚霞，月亮才能在暗色的夜空中反映出粉红的颜 色，升起一轮红月；三是要有一望无际的东边地平线，月亮才能在晚霞未褪时及时升起，并 且由于地平线浓厚空气的透射，显得特别巨大。

　　这彤霞，这红月，人生能有几回见，旅行，就是想看这些自然的奇景，就是想 让自己融在海与天的怀抱中。无论是日出日落，月明星稀；无论是风霜雨雪，草繁花荣，那 都是行者所亲见，所倾听，所感所闻。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后记：

　　银滩上有太多的陪泳小姐，傍晚时就顾盼生姿，入夜后就贴身推销，令人烦厌 。食肆商店离海滩太近，简直就是占领了滩头阵地，晚上劣质的音箱鼓噪着低趣的卡拉OK ，同样令人烦厌。

　　那沙滩上的沙，晒干后幼细非常，可以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相媲美。深处的 沙子还带着白天阳光的温热，但表层的沙，洒在身上，干爽凉快，就在身上揉搓，也象磨沙 的洗面奶一般，无丝毫粗糙不适感。把自己埋在干沙子里，可以享受平生难得的片刻宁静。
　　傍晚的银滩一共去了两次，第二天又去了，那天月升起慢，天空中晚霞已褪， 就是晚霞，也不如第一天灿烂。每次，都在银滩海边勾留到晚上九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虽然市区住地也在海傍，但那北边的海滩，又怎么能和十里银滩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