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天去的竟然是神山。

　　前一天就决定了要去大宝寺。听说那里的活动最热闹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我们把出发时间定在九点，这样就可以 从从容容地吃早饭了。客运站对面的路口是中甸的"饮食中心"，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食摊，一架炉具、一张矮桌、四五张小 凳子、三三两两的食客，散发着最实在的吸引力。我们在一对四川夫妇的小摊上要了客小笼包子，包子皮口感很不好，老板说 是高原上煮不出好东西。我们问他知不知道中甸有多高，他很不确定地说恐怕有个四五千吧，把我们都逗笑了。

　　中甸的实际海拨是3300。

　　坐车去大宝寺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路上还碰到两辆车在弯道上顶牛互不相让的事，害我们只好下车，就这样认识了 一对纳西族姐妹，各带着一个小女孩。细问之下，得知姐姐嫁的是白族人，妹妹则嫁给了藏族人，这种不同民族的联姻在云南 一定很多吧。

　　姐妹俩爬到路边的山上去采松树枝，煨桑用的。和西藏一样，煨桑在这里也是礼神的一项重要仪式，但所煨的材料并 不完全相同，云南的桑烟中多出了一种西藏所没有的松针的清香。就地取材嘛，重要的是心诚。

　　换了一辆车后，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寺在一座小山包上，完全隐在高大的松林中，远处一点也看不到。来烧香的人非 常多，车停得到处都是，高原的阳光照着服饰艳丽的人群，一种和诣而略带兴奋的气氛弥漫空中。到了山脚下，那对纳西姐妹 告诉我们她们要先转一圈山，仍后才上去拜佛。我这才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包竟然是一座神山，在当地人的眼 中大概和卡瓦勃格没什么不同！

　　我们急于看看大宝寺的真容，没有跟着人群转，而是走了上山的捷径。途中，透过密密的松林只能隐约看到五颜六色 的经幡和熙来攘往的礼佛的人群，但鞭炮声是听得异常的真切，简直能把人的脑瓜子震破。不多久，我们就溶入了走大路上山 的虔诚的人们之中。到了山顶，经幡、风马旗、鞭炮声、硫磺味、多彩的服饰、眩目的阳光、煨桑独有的清香、低头颂佛的信 徒、到处乱窜的小孩……这一切混合成一种节日的魔力，使我兴奋得一时间陷入了迷乱。

　　当眼睛和耳朵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喧闹的环境后，我也就成了这纷乱中的一分子，到处乱窜起来。大宝寺出乎意料地小 ，山的最顶处是一座高大的佛塔，稍低处是一座小小的带院子的建筑物，距建筑物两三米处有一堆石头，其中较大且平整的一 块刻着阿底峡尊者的白描像。这三个相距不远但互不相连的地点就是人们礼佛的地方，除了转山和转寺以外，信徒们就是奔走 于三点之间，向佛佗表白自己的虔敬和祈求幸福。

　　为什么在云南会拜阿底峡尊者呢？我想不通，也不知道该找谁去问。

　　很快，阿底峡尊者就被我遗忘了，因为我竟然见到有人带着枪，而且无遮无掩地挎在肩上！枪是真的，我肯定！虽然 我长这么大只在军训时摸过一下真枪，对枪械的知识少得可怜。这是一枝短枪，但枪管足有近一尺长，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寒 光，安静地靠在一位高大汉子的侧背上。我忍不住过去小心地摸了一下，那位大汉看出了我的好奇，很和善地对我笑了笑。这 时男友也走过来了。"是真枪吗？"男友问。"真枪。"大汉笑着，很平静。"有子弹吗？""有！"还是那么平静。"打猎 用吗？"问题刚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祭神的日子怎么会带着枪打猎？"不是，祭神，祭山神！"大汉可能也觉得我有点可笑吧 ，但还是很和善。

　　我这才弄明白了，枪是祭神用的。藏族的神灵系统中有大量的自然神，尤其是山神，几乎每座雄伟的雪山都有一位神 祗，而在中甸，这座小小的山丘也有一位神祗。山神同时也往往是战神，那么用枪来祭这战争之神，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问过 那位挎枪的大汉，他证实了我的推测。

　　这是一个怎样的民族啊！严酷的环境使他们强悍，虔诚的信仰使他们温和。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特质如此和诣地统 一着，并处处表现出来，使我们这些外族人有时难免迷惑。

　　可惜没碰上大汉放枪祭神的一刻，那一定很激动人心。

　　大汉忙别的事去了，我们转身走进那座小小的建筑物。整个建筑物都是土做的，没有任何装饰，一切都显现着本来的 色彩。院子很小，挤满了拜佛的人，两边角落上堆着刚刚烧过的祭器和松枝的灰烬，还在散发着余热，似乎随时还会再烧起来 。我们随着拜佛的人群挤进屋里，想来这便是大宝寺的大殿了。屋子很小，大概不足20平方，靠里的墙上列着佛像，正中间 是神台和僧人的座位，剩下的就是为拜佛的人们留出的通道，再加上非常阴暗，其中的迫仄可想而知。但人们的虔诚是并不因 为环境的简陋而改变的。神台前只坐着两位接受布施的僧人，礼佛的队伍缓缓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几乎每人都非常恭敬地献 上一点钱或青稞，有的还向佛像敬献哈达。外面的喧闹，一到这屋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显得庄严肃穆起来。

　　我问两位僧人为什么正月初十在大宝寺会有这样盛大的活动，他们不知道。这本来也在我的意料之内。他们告诉正月 十五在松赞林寺会有更盛大的活动，但那时我已经开学了。

　　按顺时针走完一遍，我们到了小院子里，没想到这回又有艳遇。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漂亮得出奇。粉白的小脸透着 红晕，长着一双眼角微微挑起的凤眼，因为是节日的缘故，弯弯细眉间点了一点珠砂，粉红的藏袍配翠绿绣金的小褂子，一切 都显得那么完美。男友拿出相机围着小姑娘直转圈子，照了又照，她倒是一派天真，不会做作。好一会儿，告别了小姑娘一家 继续往外走，又碰到一位带枪来祭神山的，这回是长枪，他说平时确实是用来打猎，但今天不。

　　扰攘一通，已经是下午了，来礼佛的当地人开始陆续离开，我们也跟着下了山，在路边等车回中甸。刚巧路边有一家 人在休息，打酥油茶、吃自带的干粮，乐得不得了，我们也过去凑起了热闹。一个男主人样子的人告诉我们，他们不是本地的 ，从昌都开车翻山过来，特地来拜佛和祭山，还要赶回昌都去，现在先休息休息。正说着，一位老奶奶已经把打好的酥油茶送 到了我们手里，其他人则指着干粮不停地说"吃！吃！多吃一点！"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看中了男友的相机和摄像机，摆出不同 的姿势拍完又拍，两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回到中甸后，两个人包车价钱实在受不了，我们找了个旅行社参团第二天去碧让峡谷，原只因为反正还有一天，而且 慕了香格里拉的大名，权当一次观光客吧。

　　回永生宾馆的路上，因为男友要买烟，我们走了几家大百货商店，烟没买到，反而买了一瓶张裕的红葡萄酒。这种酒 我们在上海喝过，很好，虽然上海卖12块钱的酒这里要19块，但我们还是买得心满意足。

　　经过中甸的"饮食中心"时，我们又在木合达尔的烤肉摊前要了大把的烤牦牛肉串。木合达尔来自喀什，在"饮食中 心"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卖最好的牦牛肉串，鲜嫩、甘美，香气诱人。他有一条白木的板凳，上面用火烫了自己的名字，那就 是招牌了。他不希望喀什通火车，"生意不好做了，汉族人来了！"他忧心忡忡地摇着头。

　　永生的晚饭还是那么难吃。餐厅里还有一对刚入住的法国老夫妇，我主动过去请他们喝酒，于是就认识了，葡萄酒、 中国菜、尼泊尔……很高兴地聊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