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1日 八一——通麦

　　今天仍然是不停地下雨，不过我们已经是横下一条心一直向前。刚过林芝县城，再 次告别了柏油路面，开始翻色奇拉山。弯曲的山路钻进了原始森林之中，绿油油的松萝伸手 可及，在风中轻轻地飘动。随着高度的攀升，杜鹃花越来越密集，一朵比一朵娇艳，一朵比 一朵灿烂，引来我们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快到山顶的时候，迎面扑来了漫山遍野的五色斑斓 的杜鹃花，这时我们却都已经是声音嘶哑，叫不出来了，只能对着壮丽的花海发呆。回过头 看看上山的公路，只见道路弯曲回旋，穿行在云雾之中。穿过云缝可以看到山底下的河谷， 平整的田地和细小的村庄散布其间，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藏族妇女劳动时的歌声。

　　在山顶，看着前途未卜的前路，我们默念着六字真言，恭恭敬敬地在玛尼堆上献上 了哈达，在风中撒出了平安符，祈求山神能够保佑我们顺利完成旅行。也许是佛祖听到了我 们这些来自异乡的人的呼唤，使我们能够有惊无险地回到自己的家。这时，我开始能够理解 到为什么藏族人会将自己的日常生活跟宗教信仰如此紧密地联系起来了，面对凛然生威的大 自然，人定胜天只是痴人说梦话。

　　翻过色奇拉山后，穿过一片小草甸，道路又拐进了一个峡谷。在峡谷里我们都感到 明显的紧张和压力，没有人再哇哇地叫了，每个人都默默地看着洛桑紧张地转动着方向盘。 路边的树林紧紧贴着公路，树枝不时挂过车窗，发出刺耳的嘎嘎声，沙沙的雨声也在不断地 刺激我们的鼓膜。车轮驶在泥泞地路面上不时打滑，车子也时左时右地打着摆子。心里数着 路边的道班标记，“到东久乡了。”有人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又回复地死一般的沉默中，1 10道班…109道班…，到108道班了。这时已经开到了谷底，江水在路边发出震耳欲 聋的咆叫，山坡上的泥石流在树林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所到之处直径几米的树木也都 象牙签一样东倒西歪。江水被冲下山坡的砂石狠狠地推向另一边，相互撞击缠斗在一起，空 气中飘荡着一股血腥味。路面在山上石头和江水冲刷的夹击之下，越来越窄，路边树木的树 干被货车刮过伤痕累累。突然洛桑一个刹车，前面路面都没有了，路基冲垮了几百米，中间 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车子只能沿着水陆交界的地方走便道。洛桑看了一会，说：“走吧 。”车子就一步一步地向前蠕动，应该说是一蹦一蹦地蠕动。看着右边车轮就泡在不知深浅 的水里，心里突然想到如果左边被石头狠撞一下，那咱们几个就会沿着雅鲁藏布江到印度去 了。沿路的山坡在连日雨水的浸泡之下已经松动了，不时看见山上的砂石接二连三地往下滑 。下车搬石头的时候都要有人在一边看着山上，一见异常赶紧报警，即时搬石头的几个人就 象开水烫脚一样跑开两边。有一次还要下车扛走倒伏在路上的树木。

　　过了107道班，我们都松了口气，不管如何，总算过了一关。公路也逐渐攀升， 上到了半山腰。跌跌撞撞到达通麦乡，路边停了十几辆卡车，暗暗就觉得不妙。不到黄河心 不死，去看看再说。通麦往前大约十公里，那里就是著名的通麦天险102道班。经过多年 泥石流的冲刷，一座山被整整削去了一半，硬生生地掏出了一个山谷。路基垮了的地方被泥 石流挖出了一条深五米的壕沟，两边路面的断端相距约十米。每过几分钟就有一股泥石流从 山上呼啸而来，泥浆推动着石块不停地向下流动，石块互相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沟 两边还不停地有泥土往下掉，沟还在不断扩宽，却只有那么几个人在慢悠悠地锯木头重建路 基。看着泥石流轰隆隆地在我们脚下示威似的冲过去，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洛桑更加是愁云 满面。

　　回到通麦，我们商量是等路通还是爬过去，最后决定，明天我们爬过去。商量的时 候走进来一个人，一看，原来是先我们一天出发的那帮北京人。他们也被困在这里了。他们 昨天也碰到跟我们同样的问题，不过在商量的时候导致分裂，有三个人爬过去，剩下四个人 等路通了再走。留下的人也在承受着很大的思想压力，他们说如果等不到路通还是要爬过去 的，车子就寄存在兵站里等雨季过了再回来取车。

　　快要和洛桑分别了，晚上的时候，我们和洛桑一起喝啤酒。在烛光下，洛桑说出了 他自己的苦恼，从十二岁开始开车，小学没有读完，不懂汉字，不会英语，除了开车啥都不 会，一辈子就只能干些力气活了。还说以后有孩子一定要让他去接受更好的教育。我们都鼓 励他，跟他说了亡羊补牢的故事。他最佩服他老板了，老板经常说：“为什么我能做老板呢 ，就因为你们在挣钱的时候我去读书了。”沿路上看见援藏工程建起的楼房突兀地挺立在路 边，大部分还是玻璃墙面，却是十室九空。援藏所输送的物资大部分就成为了这些荒野中的 楼房和官员们豪华的进口坐驾，造成了多大的浪费呀，西藏发展需要的并非这些东西，而是 改善交通和普及教育。一直以来在西藏只有小部分人能够接受教育，成为一部分人的特权， 限制了自身的发展。但是西藏解放已经快五十年了，至今仍然有那么高比率的文盲，政府应 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洛桑他老板所说的这句话已经为下个世纪的西藏减少了几十名文盲 ，我觉得他比政府还积极推行教育，就凭他这句话，我以后再到西藏还要找他租车。事实上 ，在西藏，有些学识的人已经是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成都或者印度去接受教育了。

　　6月1日 通麦——波密

　　今天是儿童节，我们上午互相祝贺节日快乐。到中午雨停了，跟洛桑和那些北京人 一一握手道别之后，背上行李和一名波密的藏族人一起出发了。

　　路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泥浆，那位当地人走在最前面开路，我们就沿着他所走的路 线走，我在最后负责了望山坡石头，看见异常就报警。我们一脚深一脚浅来到了塌方的地方 ，山上一阵阵的泥石流还在不知疲倦地往下冲。修路工人在最深那里架了一根木头，从木头 上面过去就不用担心被泥石流冲走了。我们不敢在上面走，只能坐在木头上挪过去，轮到晶 了，她正在木头中间的时候，山上一阵闷响冲下来一股泥石流，我们一起高声报警。当时她 脸色刷地白了，呆在上边不能动了。那当地人叫：“抓紧，别往上看，向前看！”几秒钟工 夫，那泥石流就在她脚下不到半米的地方呼啸而过了，在旁边都能感到明显的震动，也不知 道是否自己的腿在抖。跟着前边连拖带拉总算把她扛过对面了。终于我们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塌方地段，到达安全地方的时候也不管裤子鞋子上的泥浆，不禁欢呼起来互相击掌庆贺。

　　过去之后，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开往波密的回头车，是辆东风卡车。我们几个就窝 在后面车斗里。车子颠得很，我们几个都在忙于平衡自己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坐下来，只能 蹲在车厢地板上蹬着后面不断后退的树木发呆。突然在驾驶室里传来一阵惊呼：“哗，好靓 啊！”赶紧伸脑袋到车外，只见在缥缈的雨幕中，路边一片又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原来奔 腾的江水平静下来了，山坡上长满了塔形的落叶松，间中错落几间房子，半山腰上飘着如丝 如雾的云，好些冰川穿插其中，洁白的雪峰在雨雾中闪耀着圣洁的光芒，好一幅写意的国画 。不禁发出感叹：“天哪，怎么可以这么漂亮呢，这可让我怎么回家啊。”就凭这一幕如诗 如画的美景，不管路上经历了多少辛苦都值回票价了。

　　沿着这条美丽得让人窒息的公路，到了波密之后我们都还沉醉其中，以后一定要在 秋天再走一次川藏线。

　　晚上的时候碰见了好些滞留在波密的人，他们都向我们打听102道班的情况。至 于往然乌方向有人说路断了，有人说路刚刚修通了，一下子又让我们彷徨起来了。

　　6月2日 波密——然乌

　　雨还在时大时小地下，路面根本干不起来。街上跑出租的吉普车趁着塌方拼命地抬 价，到帮达原价1200现在却抬到了3000，一次次的讨价还价，那些司机串通起来过 一会就提一次价，弄得我们都烦躁起来。最终找到一位没有串通的司机，3000元用三天 送我们到芒康，而且我们要求他马上出发，根本不给他多一点准备的时间，省得他和其他司 机交换行情之后又反悔。他是四川的复员军人，经常跑这条路线，很熟悉路况。

　　终于我们在中午的时候出发了，这时雨停了，阴沉沉地天上仍然是厚厚的云层，把 雪峰盖得严严实实，偶尔从云层里伸出一条长长的冰川。一直到傍晚，我们到达然乌湖边的 时候，才从云缝中钻出那么一丝的阳光。

　　不管怎样，我们总算跨过了最困难的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