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那一方净土
'98中国天年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科考队即将启程之即,广东中旅
组织了一支名为“斧标探险团”的队伍已率先赶赴大峡谷,将大峡谷
的神秘、美丽先睹为快。
这个探险团由3名领队、8名记者和25名广东普通游客组成,人员
平均年龄33岁,最大56岁,最小23岁,其中女性队员15人。
1998年10月15日-21日,该探险团在林芝旅游局5名工作人员及
向导的陪同下,徒步近130公里,用6晚7天的时间,完成了进入雅鲁
藏布大峡谷探险旅游的计划。成为首次成功挑战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
特种旅游团,在国务院命名雅鲁藏布大峡谷之际献上一份广东旅游者
的礼物。
作为领队之一的林伟生先生通过自己的日记向大家讲述他们大峡
谷探险的经历——
10月11日 星期日
飞机于8时50分抵西藏贡嘎机场。团队使用的9辆进口越野车已整
齐排列候机大楼前的停车场。车辆一出机场不远,便驶上了雅鲁藏布
江的沿江公路。在队员眼中,雅江江水浑浊,泛着泡沫,水势平缓,
不似想象中的清澈和美丽,江边或洼地仍有洪水痕迹。地陪介绍,西
藏今年遇上百年不遇的水灾,藏东南环线公路受洪水、塌方、泥石流
破坏最厉害,近日才陆续修复,林芝的路况也极为恶劣,川藏公路至
今也未全面通车。
队员80%未到过西藏,刚抵藏半天,就出现了几位高原反应严重
的队员。1.80米的大个子许先生腹胀拉稀,头重脚轻,口唇发紫,对
名胜桑耶寺的参观提不起精神。到拉萨后,大部分队员晚餐时都没胃
口,嚷着头晕脑胀,喘不过气,我们给队员送上便携氧气瓶,讲解。
防治高原反应的经验,心里的愿望只有一个,希望队员们早些度过高
原反应这一关。
10月16日 星期五
今天向大峡谷走去。巩民权是全队的向导和顾问。巩民权是个提
早退休的上校军人,原为墨脱县武装部长,对当地极为熟悉,据说他
妻子已病逝,被人下“降”所为。当地有一种“下毒借福”习俗,来
源于藏传佛教中的黑教。信仰本教的教徒一般都会请该教的巫师为自
己算一个通往幸福富贵之路的时间,在此时间内,如果发现了一个幸
福富贵的人,则会千方百计地给他敬放了毒的青稞酒或酥油茶,毒死
对方之后,自己的来世就会变成幸福富贵之人了。为此,工作人员再
三告诫队员,勿随便食用陌生人的食物。队员谢某在岩傍村牧场被一
村民热情邀请到其家休息时,该村民见谢某不饮他家的茶水,急忙用
半生不熟的汉语解释:“东西没有毒!”弄得谢某十分难堪,不知该
如何是好。
离开排龙乡一里地,队伍离开公路拐上了排龙钢索桥——一座摇
摇晃晃,离江面近30米的钢丝绳和木板扎成的吊桥。 桥下江水吐着
白色的泡沫,溅着恶浪,发出隆隆怪响,队员胆大的自己过了,胆小
的则抓着别人的手一步一停慢慢移动。路上跨越的钢索桥有四座,三
座过江,一座跨过峭壁,都十分险要。在跨越第二座钢索桥时,一女
队员在桥头处不慎滑跌下桥,幸被崖边的灌木枝拦挡,不然,落下50
米的悬崖,必为帕龙江水吞噬。
跨过帕龙藏布江,路变成杂草丛生的小径,沿江边的峭壁弯曲起伏延
伸。到过大峡谷勘查线路的黄竹青告诉队员,队伍将一直沿着帕龙江
走到大峡谷的标志点扎曲村,由于靠江边而行,千万要留心,要靠近
山崖一边走,特别要注意: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 。
路途的惊险,似乎大家有了准备,步行时都十分 留意,而对蚂蝗
则防不胜防,大家在鞋面上洒了风油,扎紧裤脚,却不时有女队员因
爬上手脚的旱蚂蝗而惊叫,狼狈不堪。蚂蝗分泌的液体使伤口一时止
不住血。一女队员解手时,蚂蝗爬上臀部,待蚂蝗吸饱血脱落才发
现被叮咬处血染红了白色的运动裤。见此状,每个队员都来个大搜身,
检查身体的每个部位,果然,好几位队员又从鞋袜里抓出几条蚂蝗。
这些比塌方区更令人心悸的蚂蝗小的1厘米长,大的约4-5厘米,无孔
不入,可以穿透袜子吸血。吸饱了血之后的蚂蝗比原体膨胀上百倍,
变成暗红色涨鼓鼓的胆状圆球,似一只大猪胆,听说吸一次血之后就
会死亡。巩部长说:不用怕,慢慢就会习惯。这个季节蚂蝗已算少,
我们走的路蚂蝗还不算多,有座蚂蝗山,蚂蝗多得可以将牛的血吸干
至其倒毙,听罢令人毛骨悚然。
值得庆幸的是我成了五个未被蚂蝗叮咬过的队员之一,有队员问
起何故,大概是使用红花油防虫有关。我们作了实验,蚂蝗对红花油
对比驱风油更为敏感,红花油的味道更为刺激,股蚂蝗粘上洒了红花
油的鞋裤后,行动迟钝,易被捉掉。
今天路过的塌方区有十多处,好几处惊险至极,令人出乎意料。最为
险恶的一个大塌方区距一号营地有大半小时路程,我们称之为靠近温
泉的塌方区。该处塌方宽约120米,一部分为石块塌方区,一部分是
齐刷刷的滑坡区。石块区的石头圆滑松动,随时都可滚落,滑坡区有
70度陡峭,一眼望下是翻恶浪的帕龙江,轰轰声响不绝耳。队员们在
此处经过,都要倒抽一口冷气,一条10厘米宽门巴人踩出来的痕印从
滑坡区的半中横过,下边是100多米深的峡谷,上边抬头望不到坡顶,
没任何可扶手的东西。巩部长此时在塌方区对面指挥,让身手敏捷的
背夫在塌方区来回接应。这是最惊险刺激的一幕。下午4时,全体队
员到达一号营地。这里海拔为1700米。
一号营地是一处美丽的温泉沙滩,一边是隆隆翻腾而过的帕龙江和一
片圆石滩,一边则是丛林岸边的潺潺温泉。由于含硫和铁的缘故,温
泉流入帕龙江时将圆石堆熏成铁红色。不少队员仰卧在温热的溪流里,
眺望着蓝天白云、江对岸的壁崖和绿树,聆听着江水的咆哮,徒步的
疲倦削却许多。岩傍村的温泉,是大峡谷里最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还有神奇的保健治疗作用。
10月18日 星期四
从昨晚开始断断续续下着小雨,天气明显变坏。刘科长说,天气
变化与探险团的到来有关。因大峡谷的雾气重,云层密布,又极为敏
感,探险队的喧哗和烧饭产生的浓烟聚集不散,会导致降雨和气候的
变化。使我们愈感大峡谷神秘。
海拔1600米的岗兰圣地——当地著名的宗教活动场所,紧挨着雅
鲁藏布江。圣地以几处山崖和峭壁围绕着的一处沙滩和形态各异的圆
石滩组成,有许多神话传说。石壁上刻有藏经文句,一些山洞因莲花
僧、观音居住而得名。高耸的两座山崖上还为虔诚的信徒系上了长长
的经幡,在风中飘扬,传转信徒的祈祷。再过两个月,这里随时可看
到前来转经求佛的藏民。据称,这里香火鼎盛,被方圆百里的乡民敬
为圣地。
前往岗兰圣地要经过岗兰村。村民仍为门巴族。岗兰的土地显得
更为油黑和肥沃,村民的房舍也较高大。这里虽闭塞,在政府的宣传
教育下,村民能重视小孩的教育,会将幼儿送到数十公里外的排龙乡
寄读。我曾在一家路边农舍小憩,看到的人家就这一类,并且还发现
该户人家用上了太阳能蓄电池,厅房里还悬挂上一个节能灯泡,从他
们已基本汉化的服饰看,他们接受现代文明的程度正逐步加深。不过,
仍有近亲结婚和一妻多夫或一夫多妻制的习俗。在排龙乡的背夫中有
一对夫妇,女的名叫颐牵她有两个丈夫。问及两个丈夫是否有矛盾,
回答说江果永远保持中立,两个丈夫若为女人闹矛盾,在村里会被人
鄙视,所以他们要想被人敬重,只有和睦相处。在扎曲村口我们遇到
一个牧猪的畸形哑巴,近亲婚姻的产物,模样十分怪异的人。在岗兰
村为我们带路的一对殷厚夫妻也是表兄妹。
10月19日 星期一
今天背夫换了扎曲村的人,按当地规矩,排龙乡的背夫可以背进
不可背出,扎曲村的背夫只可背出不能背进,这规矩像广州的出租车
只可运载客人到特区,而不准在特区兜客接回广州。
晨雾中雅江拐弯特别神秘,乳白色的水气团不断地从峡谷里升腾
蔓延,使人感受到天上的云团都由大峡谷产生。等候早餐的间隙,队
员谢先生小声说带我们去看一些东西。路上湿漉漉,树叶草丛挂着水
珠,蚂蝗一大早就伸展着细长腰身在枝叶上舞动。我们已习惯蚂蝗,
刷刷地迈着大步,不时将粘上裤子的蚂蝗弹掉。到了一小块可称是相
当隐蔽的临江空地,一处与扎曲人膜拜场合气氛不同的地方,一丛晨
雾中艳丽绽放的单瓣野菊花,镶在岩石上的武井义隆纪念碑豁然出现。
参加斧标探险团的人都知道雅漂的第一个殉难者为日本青年武井
义隆,93年9月10日武井义隆一下漂就被卷入江心,一去不返。此碑
乃武井家人于94年竖立。我们献上小束野菊,压上张敬烟纸。默默伫
立。此刻,峡谷里涌上的雾团更大块更浓,江对岸的山崖也为云雾遮
挡,似乎武井义隆已感知我们的到来,因而化为晨雾向我们涌来。我
们几位在罗布泊凭吊过彭加木、余纯顺,此刻相同的感受又在心头漫
起。
刘科长告诉我们,大峡谷的森林常有狗熊出没,还传说有身材高
大的野人,浑身棕色长毛,能直立行走,快步如飞,会拍掌,扔石头
又远又准,80年代有猎人和筑路工人与野人遭遇过。虽是大白天听这
种故事,当行走在深黝黝的密林小径时,也会毛骨悚然,生怕自己会
有如此“艳遇”。
下午2时到达温泉营地,已有大部分队员支起帐篷,一些队员已泡浸
在温泉里。2时半,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女队员张小姐,数次打听了
解,说法不一,确切的信息是距营地100米左右的沙地仍有队员见到
她独自走向营地。
3时整,营地里的确没其踪影,工作人员即分开两拨,向营地两
头的小路搜寻。几个队员包括随团记者也自发沿着江边搜索到近一公
里的石滩尽头,希望找到一些张小姐留下的线索。
5时,各路搜索人马返齐。向原路搜索,已几遍看过沟沟坎坎,没有
痕迹。大家联想到野兽、野人、无情的江水,不禁恐惧万分,都为张
小姐的命运捏了一把汗。工作人员经商议,决定穿过塌方区搜寻到排
龙乡。按张小姐的能力和速度,只可在天黑前走到岩傍村的牧场。当
即雇请两个门巴族背夫,给他们配上雨衣、手电和食物,出三倍的工
钱,要求他们沿路搜寻至排龙,不论情况如何明天赶回营地报告情况。
背夫出发了,随之也将全队人带进了难眠的漫漫长夜。
工作人员一整夜守着篝火,查看江水涨跌情况,等待着寻人的背
夫赶回报讯。若明天没有张小姐的信息,三个工作人员将留在排龙,
不管花多大代价,也要组织人力进行地毯式的搜寻。
10月20日 星期二
一夜噩梦的队员此刻十分配合,谁都不想当第二个“失踪”者。
去搜寻的背夫还未返回,张小姐仍没音讯。
这是进入大峡谷地区以来最为整齐的行军队列,呼走便行,唤停则止。
背夫除了背行李,还要保护和帮助队员穿越塌方区。约11时,队伍抵
达塌方区前沿,去搜索张小姐的背夫也返到了,他们老远就用藏语呼
叫着,巩部长高兴地翻译给大家,“张小姐找到了,找到了!”一下
子队员的神情开朗。好几个队员专门对着我大声叫着:“找到了张小
姐无事了!”我心头一热,激动得泪水涌满眼眶。
塌方区仍不时有石块滚下,工作人员商定由背夫在附近开路绕行。
陡峭的山头,全是原始森林植被。门巴背夫与巩部长抽出腰刀,在距
塌口30米的地方开路向上爬攀 。大约上了30个队员,忽然上边有人
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唤:后边的快撤!后边的快撤!
我刚爬上没几步,一听这撕心的叫唤,以为出现了塌方新裂缝,不由
分说,转身就滑下原地。随即,已上去的队员跌跌撞撞一个接一个滑
了下来,民工见状也仍下背箩和行李,拔腿远跑。待上边的人基本滑
下后,我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背夫按他们的习惯笔直而上开路,
这原始森林全是松动的腐质浮土,他们前头开道时突然滚落一块50多
斤重的大石头,一位队员扑上死死抱住,而该队员又站不稳,恐随时
倒下,使石头下滚,急忙中赶紧叫后边的人撤下。于是惊乱逃亡的场
面出现了,退下队员一个个面色发青,半天还不过神来。
大家商量决定改变方法,之字形往上走,开路者与后边的人要保
持一定的距离。两个钟头后,我才抵达塌方区的顶端。往下一看,竟
爬了近200米高,塌方区的底部距车顶部约300米,排龙藏布江就像一
条小银链横在脚下,叫人目眩。
下山的路同样陡峭,近80度角,如抓不住山上的树木,定会急速
滑落。女队员动作缓慢,男队员前后相助,一步一滑地往下走。
下山用了近一个钟头,快到原来的小路时,几乎是90度地下落,没有
下脚的地方,此时,巩部长用自己的身体充当阶梯,将队员一个个安
全地接下。
最先到达排龙的时间为晚上8时,我最后一个踏上排龙钢索桥,
时间为8∶46分,过了桥等于宣告走出了大峡谷区。
已有大卡车在桥头接应,有位女队员一过完桥就虚脱、紧张的瘫倒在
地上。排龙乡的小食店里,十几个队员自发买来烧酒,为走出大峡谷
而醉,为“死里逃生”而醉。
10月23日 星期五
出朗县不远,在加查山脚,看见一部贴着“98中国雅漂队”字样
的越野车,车上的人打手势让我们停下。
杨勇的雅漂队自9月份与西藏体委分道扬镳后,已成为个体户行为。
与我们遇上时,只剩一台大卡车、一台进口越野车,总人数不超过10
人,除去两个司机,一个摄像,加上个搞后勤的,剩下能漂的只有4
至5人。从他们的情况看,从泽当翻越加查山到遇见我们时,已放弃
了该段雅江漂流。从朗县到林芝,水势平缓,大部分江段还要靠桨划
行。如果到了大峡谷段,放漂的可行性极小,有队员说,杨勇的雅漂
早已放弃上游一些江段,一路是跳跃性“漂”下来,到大峡谷早已计
划“走”过去。
我为杨勇哀叹,此时杨勇再也营造不了声势,因此,中科院的科
考队已抵林芝,进到大峡谷时,兵强马壮的科考队,必会将势单力薄
的雅漂队“淹没”,他们要么默默退出历史舞台,要么再轰轰烈烈一
阵,放个密封舱去冒险。
我握了握杨勇粗糙的手,就似跟楚霸王道别一样,有说不出的感
慨和惋惜。到了今天的地步,杨勇当初一点也没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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