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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99/02/03 首页>新旅人>媒体放送>《中国旅游》  

        孤身戈壁行
    
        启程
    
        阿拉山口,新欧亚大陆桥中国段的终点,中哈边境口
    岸。我把这里作为横穿戈壁的起点。
    
        哨所的碉楼像巨人一样矗立在山顶,从了望孔用高倍
    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哈萨克斯坦的边防哨所。碉楼下的
    一块巨石上,一面刻着赤烫的国徽,另一面是“阿拉山口
    顶风石” 7个字,第三面刻着“中国西部第一哨”,第四
    面是“祖国万岁”。在山崖的岩石上,刻着“天涯”两个
    大字。
    
        站在崖边向西望去,近处,一列巨龙般的、载满集装
    箱的火车正缓缓地向哈萨克斯坦海关驶去。远处,群山起
    伏,一片苍茫。
    
        北边,青山蓝天连成一色,山后几百公里处是塔城口
    岸。
    
        南边,大山后面是“北国江南”——南疆,那也是我
    要去的地方,不远处是霍尔果斯口岸、古丝绸之路北道,
    再往南是塔里木油田,接着是喀什、古丝绸之路南路红其
    拉甫口岸。
    
        眼前,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顽强地延伸着,出了山口
    ,变成平坦大道。对我来说,这条路充满了艰辛、饥渴、
    寒冷、疲劳、困苦、危险,然而又无限光荣、悲壮。
    
        我翻身骑上自行车,像骑着一匹骏马,朝山路冲去,
    我将会看到一处处戈壁、沙漠、城市、农村……我将用笔
    记录下所见所闻,让大家都记住那里的风景、那里的人和
    事。
    
        日出
    
        早上 8点,在北京天已大亮,而在新疆博乐县城却仍
    漆黑一片。为了多赶些路,黑暗中我推着车走出静静的艾
    比湖宾馆。
    
        出了城,荒凉的戈壁立刻扑面而来。戈壁滩上虽然黑
    洞洞的,但东方已呈现钢蓝色,黎明就在眼前。我迎着寒
    风,注意观察前面的情况。
    
        忽然,东方出现淡淡的红色,随即变成粉色,朝霞就
    要出现了。人们常津津乐道大海日出的壮观,但戈壁日出
    什么样很少有人描绘。我立刻停车,拿出照相机、摄像机
    ,单腿跪在路旁的梭梭草丛里,准备拍摄。
    
        东方的天幕上挂着一条淡紫色的云,接着是肉红,又
    变成鲜红、火红,转瞬间一大片云都变红了,那天幕像害
    羞少女的面颊。突然,两条红云之间冒出一个黄色圆点,
    迅速变大,变成半圆,我手忙脚乱,3架相机同时操作,生
    怕错过这戈壁壮丽的一幕。
    
    
        天幕变幻惊人。蓝色、紫色、蛋黄、乳白、粉红,众
    多色彩均匀地、协调地在天幕上排列着,当红日一点点从
    云中浮出时,它附近的天空只剩下红色和黄色,离红日较
    远的天幕则是一片漆黑。
    
        最壮丽的时刻到来了,晨日像刚出浴的西部少女的脸
    蛋,怕被乳液融化似的,突然跳了出来。她被软软的、轻
    轻的红云小心地托着。晨日不是红色的,而是乳黄、乳白
    ,俏皮而庄重地注视着我这个戈壁孤客、天涯浪子。我用
    自拍快门在粉红的天幕上留下自己的影子。
    
        这壮丽的日出一瞬就消失了,我又奔驰在广阔的戈壁
    上。
    
        夜行
    
        我沿着戈壁一路骑行,快到傍晚时,遇到一辆抛锚在
    戈壁的货车,司机在荒凉的戈壁滩已等候了两天两夜。我
    把自己带的苹果、梨、花卷留给了他,不知要等多久,单
    位的车才能来接他;我又留给他一本书,让书陪他度过这
    像戈壁一样漫漫无际的时间。我要赶到前面给他的单位打
    电话。
    
        意外的耽搁使我不能按预定的计划到达目的地托托了
    。
    
        夜晚来临了,戈壁的夜可没有日出那么漂亮、那么多
    情。起风了,风迎面吹来,骑车走平路也好像是上坡,四
    周漆黑一片。我吃力地蹬着车,时速 5公里,和步行的速
    度一样。
    
        汗又湿透了内衣,我不敢停下休息,停下来风一吹,
    内衣冰凉,时间一长要结冰。夜幕中,我努力地睁着眼睛
    向前搜索,盼望平阔的戈壁上能有个凸出物,给我指示方
    向、暗示人家。骑着骑着,我的腿酸了、麻了,我叹了口
    气,后悔今天不该贪图赶路。在戈壁可不像在北京的马路
    上,很快就能到家,戈壁就是戈壁,百里无人烟是正常现
    象。
    
        突然,我看到一幢影影绰绰的房子,我像打了针强心
    剂,飞快地蹬起车来。到了,到了,当停在这白色建筑物
    前时,我却无可奈何地笑了,因为墙上写着:要爱护地下
    光电缆。原来这是个空空如也的光电缆保护站。
    
        风呼啸着,夜色越来越浓。我已不抱能找到人家的奢
    望了,准备在这黑黑的戈壁滩支帐篷过夜。但又一想,老
    乡曾告诉我,冬天羊群下了山,狼也跟着下山了,所以,
    路宿戈壁得小心戈壁狼。曾有一篇文章写到,一位陷在沙
    漠中的汽车司机被狼群包围,他用冲锋枪打死了几百条狼
    ,最后还是被狼撕碎了。我虽在出发前上了10万元人身保
    险,而且写了遗嘱,但也不能无谓地去死,做不必要的牺
    牲呵。于是,我坚持前进。
    
        上了大坡,突然发现了灯光,我发疯似地向灯光扑去
    ……又是失望,原来是火车道口。不过既然有铁轨,人家
    就不会太远。我又冲锋似地蹬了一阵,路边出现一棵大树
    ,树下是一幢土房。我奔了过去,黑洞洞的土屋里走出一
    个漂亮的维族姑娘和一个中年汉族妇女,她们都听不懂我
    的话,这使我不知所措。正在这时,从屋后转过来一个汉
    族小伙子,他不耐烦而且怀疑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指
    了指前面说,还有五六公里就是托托91团了。于是,我又
    骑上了大路。
    
        我耐着性子一下一下吃力地蹬着。终于,在半空中,
    一栋黑黝黝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上面那强烈的探照灯光
    把路面照得雪亮。今夜终于有了归宿地。
    
        深夜,在托托的一家小店里,我来不及和惊讶的店主
    多谈,只喝了碗热乎乎的鸡蛋汤,用热水烫了烫脚,就睡
    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大房子里。
    
        真香!
    
        小店
    
        天色渐渐发暗,路越来越难走,在穿过新疆西部乌苏
    小城20多公里的大上坡时,车慢得像蜗牛,一米一米地向
    独山子前进。我坚持着,盼着前面出现灯光,盼着一个小
    店出现在路旁,这样,我就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羊杂烩汤
    ,把酸疼的双脚用热水烫一烫,舒舒服服睡一觉。
    
        爬上乌苏大桥,前面出现了一座加油站,对面果然有
    小店,店门大开,诱人的灯光洒落在路面上,一条横幅挂
    在门楣:昌吉回民饭店。
    
        推开门,我一下愣住了,在这荒凉、漫无边际的戈壁
    滩上,土墙垒起的路边小店里,迎接我的却是一位漂亮的
    回族姑娘。她有一双黑亮的眼睛,神情亲切、诚恳又似乎
    有些忧郁,白皙的皮肤使人联想到戈壁二月的莹雪,那匀
    称、丰满的身材仿佛吐鲁番熟透了的葡萄。她朝我微微一
    笑,使我感觉好像到了家,浑身的疲劳顿时就消失了一大
    半。
    
        姑娘帮我把车推进屋,接过我的头盔、羽绒服,请我
    坐在一个简陋的沙发上。在茫茫戈壁之夜,我坐在温暖的
    土屋里,吃着香甜的花卷,喝着又热又辣的羊杂烩汤,真
    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找到了一处避风港。
    
        我刚吃完饭,又风风火火进来一位司机,进门就嚷着
    要吃拌面,刚坐在床上休息的姑娘又端茶、倒水、捅炉子
    做饭忙开了。就这样,不到一个小时,来了 4拨司机,姑
    娘做了 4次饭。进来的客人都是单身司机,有的是回头客
    ,奔跑了几百公里,专门赶到这里看一看姑娘湖水一样的
    眼睛,吃一碗姑娘做的热汤面,一边吃一边还向姑娘倾吐
    路上的辛苦。简陋的小店,给人带来了多少温馨! 我特意
    环视这里,没有电视机,没有音乐,只有店外呼呼的风声
    。在这茫茫的戈壁里,姑娘真是个神奇的谜。
    
        夜深了,姑娘帮我把自行车、行装从饭厅推到客房。
    客房摆了 4张床,墙壁刷得很白,墙角有一个小地炉,火
    苗舔着炉盖丝丝地响。姑娘为我打来一盆热热的洗脚水,
    又换了一个亮亮的大灯泡,让我舒舒服服写稿子。
    
        客人都休息去了,只有姑娘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忽
    闪着大眼睛看我写作。我不由得问起了她的身世。
    
        姑娘的身世像一碗苦酒。她叫王德华,是离乌鲁木齐
    几十公里的昌吉呼图壁县人,全家共有兄妹 7个。 7岁那
    年,父亲和哥哥去工地干活,在地窖里睡觉时被塌方和火
    灾夺去了生命,是外祖父和母亲把他们养大的。后来外祖
    父和另一个哥哥又在同一年病故,守寡的母亲要养活他们
    兄妹 5人和两个孙儿,全家的生活异常艰辛。但贫穷反而
    使姑娘越来越美丽,追她的小伙子那么多,姑娘总是低着
    头躲来躲去,直到26岁才结婚。没想到命运对她那么不公
    平,丈夫不幸患了重病,她端屎端尿,伺候了半年,丈夫
    的病治好了,脾气却变得异常暴躁,经常喝酒,对她拳打
    脚踢。姑娘一气之下,和患小儿麻痹症的哥哥跑到这漫漫
    戈壁滩上。为了挣钱,为了养活母亲,兄妹两人开起了这
    家小店。
    
        姑娘告诉我说,开店真不容易。小店 100多平方米的
    面积,每年的租金要3300元。刚开张一个月,店里12床被
    子是姑娘花了一天时间拆洗的,发黑的墙壁也是她自己刷
    白的,登记、办照、跑税务都是姑娘自己联系的。大戈壁
    的冬天来了,小店买煤的1000元钱还不够呢,每天还要进
    菜、进肉……她一天纯收入才30元,却要从早晨直到深夜
    干十几个小时。为开店她已经借债5000元……
    
        正说着,突然有客人敲门,姑娘出去了。一会儿,有
    些恼怒地回到屋里,原来是个跑油生意的过路老板到这里
    找“小姐”,姑娘很生气地告诉他:“我这里只吃饭、住
    宿、没有小姐! ”那客人悻悻而去。姑娘对我说,不干净
    的钱她决不赚,已经有好几个人要给她的店介绍小姐,都
    被她拒绝了。
    
        姑娘叙说着,她的话语就像天山的雪水汩汩流淌。从
    她的倾吐中,我得知她曾为生活所迫自杀过,幸被亲人抢
    救才活了下来。可现在她再也不想死了,她要赡养60岁的
    老妈妈,要用自己的爱滋润干枯的戈壁,要顽强的活下去
    ……
    
        姑娘的叙述使我的心又苦又涩。遥远的西部、荒凉的
    戈壁、凄凉的故事、美丽的女主人,令人感慨万千。
    
        夜间,我起床去厕所,一出门,姑娘正在寒风中围着
    汽车转。
    
        “你在干什么? ”我很惊讶地问。
    
        “我在看车,司机说车里东西很贵重,丢个箱子要上
    千元。”姑娘平静地回答。
    
        客人们早已进入梦乡,而姑娘却还要为司机守一夜货
    车。寒风中,她像一支瑟瑟发抖的芨芨草,而这一夜,只
    挣客人 7元住宿费。
    
        生活是这样艰辛,姑娘的形象也在我心中越来越充实
    。她就像大漠中的红柳,不怕狂风暴雪的摧残,为戈壁增
    添了生命的绿色。
    
        第二天上午,我在阳光中告别了小店,又踏上了征程
    。回头望去,姑娘站在小店前向我不停地挥手。蓝天、白
    云、阳光、大漠、小店、姑娘,这幅艳丽的戈壁油彩画,
    永远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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