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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99/03/10 首页>新旅人>媒体放送>《旅游》  

        “1·16”海上遇险
    
        文/高华
    
        图/王宏伟
    
        放行的铁栅栏儿门终于打开了,等得不耐烦的人群驴
    驮马担地蜂涌着往船上跑去。
    
        视野所至,凡能栖身的地方都挤满了人。观海是我的
    嗜好。我挤到船舷边一个能凭栏眺望、俯瞰大海的地方站
    住了脚。
    
        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中海3号”轮启航了。时
    间是1998年1月16日上午9点。海口市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逐
    渐远去,消逝在雾蒙蒙的海面上。轮船开足马力向茫茫大
    海深处驶去。
    
        不久,海上起风了。这正是观海的绝好时机。我来到
    船尾,波澜壮阔、汹涌澎湃的海面上。翱翔的海鸥发出“
    嗷嗷”的叫声。风,越刮越大;浪,越涌越高。海鸥翻飞
    得越来越猛。海鸥搏击风浪的勇气真令人叹服!
    
        回到舱内,我才感到是透心凉了。于是裹紧了茄克衫,
    走到一个过道的门坎上坐下来,打开一瓶啤酒,嘴对嘴地
    一口气吹了半瓶,感到浑身爽多了。
    
        啤酒加面包,酒足饭饱。我站起身,四处溜达着,来
    到了底舱,就像进入了一个大山洞,光线较暗,里面并列
    着二十多部满载的大卡车。我独自视察了一圈,有些感慨:
    严重超载的大卡车就这么平摆浮搁着?可再一想:嗨,现
    在的事,就不能细琢磨。我回到老地方坐下来,对面几个
    大学生在打牌。我晕晕糊糊地打起了盹儿。一阵呕吐声把
    我吵醒了,这时我才感到轮船像一个摇床,不停地晃。牌
    早没法打了。学生们手里都捧着塑料袋,不停地往里吐着。
    好在我天生的不晕船,只能看着别人吐。后来干脆借着酒
    劲,开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从门坎上被狠狠地颠下来。船
    晃得更厉害了。就在这时,“咣铛”一声巨响,船体猛烈
    地一震,毫无准备的人都摔倒了。人们惊恐地发现:小卖
    部的柜台被掀翻在地,厚厚的玻璃破碎了,酒瓶、食品洒
    了一地。船体随之开始剧烈震动,而且明显地往左边倾斜。
    此刻是下午1点16分!
    
        人们站不住了,拼命地就近拉住固定物,发出阵阵惊
    叫而不知所措。几分钟后,一个船员边挥手边高喊:“大
    家都往右边站!快点,往右!”人们疑惑地按着他的指挥往
    右边跑去。我冲着船员喊:“怎么能都往一边跑呢?小心
    翻船!”可他根本没理我,神色十分紧张。
    
        人们迅速地集中在右侧,可奇怪的是船体还是一个劲
    儿地往左倾斜,再加上不断地晃动,很多人都摔倒了。
    
        就在大家莫名其妙、惊恐不安的时刻,一个船员很刺
    眼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只见他身着鲜亮的桔红色救生衣!
    顿时,像一颗闷雷在人们心中炸开了,人群急剧地动荡起
    来,预感到:船出大事了。
    
        身着救生衣的船员急匆匆地走到一个仓库门前,迅速
    打开门。里面堆放的救生衣就像一块强力的磁铁,而周围
    的人群像被吸引的铁屑一样,都不约而同地狂叫着,冲上
    去。
    
        “不要乱,别抢!”还没等我喊完,如同海浪中的一
    个贝壳,我被扑上来的人流冲撞到一边,背后被重重地踹
    了几脚。要不是我一个就地十八滚,很可能被踩在众人脚
    底。我爬起来,和一个穿迷彩服的武警小伙子,还有几个
    大学生拥在一起,冲着人群边拦边喊:“别抢!玩什么命
    ?!”然而,无论我们如何拼命阻拦,都是徒劳的。因为我
    们面对的是在危难之中为求生存的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
    而我们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仓库被围了个水泄不
    通。后面的人竟脚踩着前面的人头往上扑。堵在后面的人
    急红了眼,几个打工仔简直就变成了超人,愣像海豚一样
    腾空跃起,向上飞窜。这腾空跃起的动作水平,肯定能破
    吉尼斯世界纪录!
    
        眼前的镜头,使我彻底领教了什么是疯狂。当时,我
    要是有枪,绝对压足了子弹连续鸣枪示警,也许能压住阵
    脚,但这也只是一种义愤的幻想。
    
        4个救生衣仓库被风卷残云般的洗劫一空。抢到救生
    衣的人不用任何培训,立即武装起来。一瞬间,一个金戈
    铁马、坚甲利兵的团队,就像一片桔红色的汪洋,出现在
    眼前。面对死神,此时有了一丝寄托。
    
        而没有抢到救生衣的人则惊惶失措、六神无主,四下
    观望着,呆若木鸡。
    
        我环视着被洗劫的现场:一排排铁架座椅像泥巴一样
    被踏平了。仓库的门、窗不翼而飞,只剩下两个黑洞,恰
    似一顶骷髅,射出两道凶光。我深深感叹:这世界上,最
    终能所向披靡、压倒一切的只有人的力量。
    
        船又猛地一晃,中断了我的感叹。我站在废墟中,被
    桔红色的汪洋包围着,显得极不协调。我突然一惊:高华
    呀,高华,没有救生衣,这意味着,一旦沉船,倾刻间,
    将被大海吞噬!一向还算坚强的我,心头掠过一丝阴影:
    “真的要见上帝了?不行,得想办法,现在最需要的就是
    理智和冷静。”
    
        我沿着倾斜的船体,细细查看,船上一切比重小于1
    的物质都是我的捕捉对象。然而,
    
        我有些绝望……
    
        不断传来的阵阵嚎叫声使我清醒了许多。“对,找船
    长去!”我奋力地爬到前舱,拉住一位船员说:“现在还
    有少数人没有救生衣,怎么办?”船员凝视了我近半分钟,
    突然说:“来,你跟我到下面看看。”我们俩用尽了特技
    动作,总算来到被称为“死亡之谷”的下面的一间小屋,
    竟意外地找出一批救生衣。这时没有人来抢。因为到这个
    地方,要有一定的爬行能力才行。
    
        小小的救生衣穿在身上,感到那么厚重、踏实,心里
    顿时充实了许多。我闭上双眼,品尝着有生以来第一次穿
    上救生衣的滋味。这时传来一阵哭声,顺着声音,我发现
    在前方底谷处一个妇女跪在地上。我爬到妇女面前问:“
    怎么,你摔伤了吗?”她缓慢地抬起头,失神地望着我,
    只摇头不说话。这是个典型的蓬头垢面的农家妇女,怀里
    还抱着一个约2岁的孩子。恻隐之心驱使着我:“来,我
    拖你上去……孩子给我,你跟着我往上爬……”
    
        我使尽浑身解数,中途又有一个人帮助我们,总算爬
    到右侧制高点。帮助我们的还是那个穿迷彩服的武警战士。
    面对此情此景,妇女不知是伤心还是感激,撕心裂肺般地
    嚎啕大哭。众人都安抚说:“不要哭了,看好孩子。”相
    逢何必曾相识。此时,此地,人和人都有机地融在一起了。
    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一旦面
    临这种境况,恐怕相依为命,是人们最大的企盼。而人性
    的真善美,也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几百人都聚集在船的右侧,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
    无立锥之地。人群中,各种年龄段的一对对男男女女都紧
    紧地抱在一起。女性大多泪流满面、哽咽不止。而男子汉
    们多为雕像一般,双目圆瞪,青筋暴跳。倾斜的甲板上,
    到处都是人们呕吐的杂物,混着海水,形成极滑的坡面,
    并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然而这种“公害”,此时对任
    何人都不起反应,好像人们的嗅觉已经失灵。
    
        在这个空间里,人类似乎倒退到猿猴时代。因为在过
    度倾斜的甲板上行动,上肢作用要远大于下肢,稍有不慎
    就会滑到左侧——“死亡之谷”中去。
    
        我像杂技演员一样,卡在一个被踏平的椅子腿上。突
    然有一个人从上面一个跟头摔下来,顺着斜坡往下滑去,
    途经我这里。我猛地用力拉住他的一只手正在坚持着,船
    体又重重地一晃,两只手被撕开了,下滑力不可抗拒地将
    他拖向谷底。随着船体倾斜度的加剧,越来越多的人被摔
    向“死亡之谷”。对此,人们是回天乏术听天由命。这一
    切在提醒我要往上爬,脱离这个危险的斜坡。
    
        我观察了一下,最安全的是制高点右侧的过道。但离
    我这里有五六米极光滑的斜面,一般人通不过。求生的欲
    望加上我多年的足球训练所赋予我的良好的身体素质,使
    我犹如攀登绝壁的好手。强行托起身躯,像只壁虎,紧贴
    在斜坡上,一直爬到顶端的过道里才松了口气。我在喘息
    中,接受着人们投过来的羡慕的目光,享受着一种强者的
    欣慰。
    
        霎时间周围一下子静下来,一切发泄的吼叫都停止了。
    原来是一直轰鸣的发动机声消失了,船也似乎不动了。一
    个嘶哑的男中音在解说:“发动机停车了!这下完蛋了!”
    坐以待毙,坐等船翻。船内万籁寂静,鸦雀无声,只有人
    们的心脏还在顽强地跳动。血液从动脉“突突突”地往前
    涌动着,一直涌向大海。此时此景,不可名状,不可言传。
    许久许久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发动机起死回生了。船内
    恢复了先前的一片嘈杂,人们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然而,
    人们是否面临的只有翻船的下场这一可怕的悬念,仍像魔
    鬼的幽灵一样,弥漫舱内……
    
        我现在的地势高了,视野开阔了,船外的阴云、狂风
    、海浪都在眼底。从圆形玻璃窗方向,我看到船体的垂线
    与海平面形成一个令人晕眩的夹角,我直观地看到大幅度
    倾斜的船体在海浪的冲击下,顽强地晃动着、晃动着……
    
        大海啊,你是人类的摇篮,你曾孕育了五彩缤纷的生
    命。而此时的你,却虎视眈眈地随时都在准备吞噬这遭受
    重创的“一叶轻舟”。
    
        为了寻找新的避风港,我顺着夹道,推开一个二等舱
    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一个女子捶胸顿足、呼天喊地的哀
    号。抱着她的男子却出奇地镇定:“没事,这么大的船,
    怎么能翻?再说国家也会派人营救啊!”看得出这是一对新
    婚旅游的夫妇。操着东北口音的丈夫的男子汉气概令人佩
    服。但我从他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他的心在淌血、在流泪。
    另一对老夫妇躺在架子床上,呕吐得厉害,默默地相互照
    应着。我上前安抚地询问了好几句,但老人没有回答,那
    种神态,似乎瞬间又苍老了几十年。
    
        背对着我站着一个人,当我看到他时,突然一惊,急
    忙扶着架子床吃力地挪过去问他:“你怎么还没有救生衣
    ?”他猛地一抬头,这是一个多么憨态可掬的小伙子,可
    是两眼瞪得像“望天”牌的大金鱼。没等他回答,我接着
    说:“我也是最后才弄到的,你赶快找船长去!”小伙子
    愣了一下,随着一声门响,飞也似地窜出去了。
    
        我也站不住了,就近往下床一坐,发现下床还躺着一
    个人,用毛毯裹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我问:“这位是
    不是不舒服?”足足过了有十秒钟,一个披头散发的头钻
    出毛毯,我一惊。因为是个小姐,我马上站了起来,只听
    小姐缓慢地没有高低音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四个字:“听—
    天—由—命—”话没说完就自动闭上了双眼。这张脸苍白
    得没有一丝血色,如不是还说了一句话,真是盖张纸,哭
    的过儿了。
    
        海面上,风卷着浪,浪涌着涛。轮船像只受了重伤的
    猛兽,茫然不知所措地在风浪中飘荡。船体不断吸收海水
    的能量,振幅逐级增大,倾斜度到了极限。人们的每根神
    经都与大船连在一起,共振着,心惊肉跳,魂不附体。
    
        此时,有判断力的人预感到已经翻船在即,都屏住呼
    吸,随时准备突变。几个壮年人原地活动着腿脚,不停地
    跳着。看来是破釜沉舟,做跳海的准备了。面对死亡的深
    渊,濒临绝望的人们的精神支柱,倾刻间,轰然倒塌。哭
    声,喊声,风声,涛声绞在一起,哀鸿遍船,呻吟呼号…
    …
    
        “放救生艇了!”就像打了一针强心剂,人们体内的
    能量迅速急剧调动起来,顺着喊声,蜂拥着往甲板上面挤
    去。救生艇像莲花一样,一个个绽开在碧波之中。
    
        人们求生的欲望立即投向救生艇,冲动的勇敢者们,
    在制高点上像高台跳水的选手一样,以不同级别的姿势,
    往救生艇里跳去,不少人落入海水中,海面上撒满了丢弃
    的皮箱、衣物。这长年奔腾不息的海面上还极少有这种点
    缀。
    
        “不要乱跳!顺着梯子下去!”船员高喊着。我挤到前
    面往海面一看,足有四五层楼高,2条软梯被风刮得乱晃,
    没点水平,还真悬哪!一对中年农民夫妇,夹着一个编织
    袋,推开我要往下跳。我狠命地拉了他一把,吼道:“就
    你这模样,跳下去也得淹死!”两双充满血丝、浑浊无光
    的眼睛,无奈地望着我而终于没有往下跳。
    
        我以走钢丝的特技来到最高处,对船员说:“人们跳
    海逃命是拦不住的,关键是要向大家交个底,现在船到底
    还能不能翻?”唉,也奇怪,说话间,船体晃的幅度小多
    了,逐渐地、不可思议地倾斜在一个角度基本不动了。这
    时船员扯开了嗓门大喊:“哎——现在冲滩了,不会翻船
    了……”随着喊声,人们确实感到船体已经倾斜地凝固在
    那里不动了。
    
        像海水突然退潮一样,人们平静了,断梗飘蓬的难民
    真正看到了希望。空中的阴霾逐渐散去,天亮了许多。几
    百人不约而同地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由于听说搁浅了,
    人们一下子都松驰了:坐的,躺的,靠的,遍地都是放松
    筋骨的人群。光脚赤背,衣衫褴褛,有的只剩内衣裹着毛
    毯。这时迷彩服又出现了,他扶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农,
    背上扛着一个大包袱……
    
        人们开始寻找自己的东西。有的已在清理物品,不值
    钱的统统抛弃,只留细软和钱财,准备逃命。甲板上丢盔
    弃甲、一片狼。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大客轮停泊在深海里,
    等待营救这些难民。
    
        我走向悬梯,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甲板,做最后的
    告别。然后面对苍天,呼出了我的心声:“上天有眼,天
    不灭高。拜拜了,中海3号!”顺着悬梯,我跳上了救生艇。
    艇上挤满了十几个人,相互紧紧地拉住手。由于吃水太深
    和海浪的冲击,海水不时往小艇里面灌,各种险情无孔不
    入地包围着我们。临近的小艇上出现了一个镜头,只见艇
    上一个汉子指着另一个人怒吼:“嗨,你把箱子扔了!不
    然我就把你踹下去!”随着这声呵斥,一个沉重的皮箱被
    推向水里。此时,人们心中都明白,救生艇救人不救物。
    
        几条渔船向我们驶来。这些渔民是在出海遇到风浪返
    航时,又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营救我们的。
    
        我们上了渔民的机帆船。为了我们的安全,3个渔民
    “呱呱呱”地喊着广东话,意思是让我们只能在仓里蹲着。
    不安分的我凑到渔民面前,想站起来看看如何把我们送上
    大客轮,被他们严厉制止。我蹲下来,仰视着渔民:黑红
    的脸膛,强健的身躯,在海水的洗刷下,简直就是一幅雕
    像。这是极普通的渔民,是在抢险中忘我的渔民,这是中
    国的脊梁!
    
        我们从机帆船再次被转到深海中的营救船——水仙号
    客轮。当船员从我身上脱下救生衣时,我才彻底感到得救
    了。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遥望前方,海浪滚滚,涛声
    依旧,而此时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从心底里洋溢出一种对
    整个世界的美感。这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飘逸,更是
    艰苦卓绝的胜利大逃亡之后的洒脱!
    
        我像喝醉了酒,躺在船舱里的地铺上。昏昏然,飘飘
    然,异常的轻松,使我进入了仙境。然而时间似乎突然开
    始倒流,天崩地裂的镜头在眼前重现,“夜阑卧听风吹浪,
    铁马冰河入梦来”。
    
        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嘈杂声。我用力睁开双眼,原本
    空荡荡的船舱,满地都是人,过道上缕缕行行,步履蹒跚
    的人群,互相挽扶着,席地而坐。人们不停地走动、查询,
    寻找失散的亲人。
    
        五六个学生抬着一个女生,急匆匆地走过来。我让开
    地方,让她躺下,听说是过度紧张和惊吓,昏迷了。同学
    们替她换了干衣服后,她慢慢地醒了。大家又忙着喂水。
    从广播得知开始供应晚餐,我去端了6盒热稀饭,来到5个
    学生中间,每人一盒。稀饭加了盐,热得烫嘴,喝起来无
    比的痛快。
    
        一个妇女因摔伤了腿而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医生迅速
    跑过来将她的腿包扎好后,就又去招呼别的伤病号了。这
    时最忙的就是医务人员。
    
        因为“水仙”号客轮是中途营救,我们还要等湛江来
    船接应。过度的紧张,使心力交瘁的难民纷纷就地躺下,
    如释重负,很快就进入了另一世界。
    
        此时,我却没有睡意,迎着海风,漫步在甲板上。苍
    白而残缺的月亮在云彩背后慢慢穿行,我心急如焚。按约
    定今晚8点半我要在湛江火车站接从北京南下的爱人。而
    现在已经9点多了,我还滞留在海上。同在这片凄凉的月
    色下,她该是多么焦急啊!
    
        在似乎凝固了的时间里,我艰难地在甲板上熬了两个
    小时,湛江的大船终于到了。大船满载难民,也带着我的
    焦虑似脱疆的野马向湛江驶去。海面泛起一片鱼肚白,晨
    曦辉映着闪闪发亮的浪花。迎着曙光,在水天分界线上,
    人们看到了大陆。我双手扶着甲板的栏杆,任凭海风吹拂
    着,心里涌起一股浪迹游子急于归宿之感。
    
        早晨9点钟,船缓缓地靠岸了。码头上聚满了人,警
    察、武警、军车、救护车,严阵以待。整个码头被绿色覆
    盖了。点缀在上面的白衣战士像碧海中翻起的浪花。远处
    绿色队伍闪开一条路,来了一队人马,是各路官员。此时
    最活跃的就是记者先生了,摄像机不停地转动着镜头,闪
    光灯啪啪地闪动着。弦梯缓缓落下,难民有序地上岸了。
    打前阵的是一队担架,抬着所有的伤病员。随后,我是第
    一个。也不管是什么人物在场,我迅速下了弦梯,急速地
    向码头出口跑去。
    
        在出站口,迎接的人分列两旁,我顺着服务人员引导
    的手势,还未弄清方向,忽听一声尖叫:“高华——”我
    猛一回头,从夹道人群冲出的是我的爱人贾克星,我们扑
    在一起。她呼叫着瘫软在地上。我抱起她,一步一步向港
    口准备好的慰问大厅走去。两旁的人都在议论着。
    
        望着这一切我的眼前模糊了,一切都看不清了。这不
    是我的视觉瞬间失去了作用,而是百感交集的泪水在我的
    眼里扯起了轻纱……
    
        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中央电视台以及广州、湛江、海
    口等地的电台、电视台、报纸,都及时作了报道。
    
        从中得知,“中海3号”是客货两用船。当时载客62
    0人,在底舱里20余部大吨位卡车严重超载,且难以置信
    的是没有按基本规定固定好。行驶中,在风浪的冲击下,
    卡车突然翻车,统统倒向船体左侧,使船体倾斜,导致漏
    水。在遇险后百般呼救未果的紧急关头,船方决策,返航
    寻找浅滩,准备以冲滩搁浅的措施阻止翻船。
    
        在茫茫的深海里,要想就近找一块浅滩谈何容易。时
    间一分一秒地推进着。船体倾斜逐渐加大,底舱严重进水,
    就在即将翻船的时刻,命运之神奇迹般地降临了。终于撞
    到了一块浅滩——冲滩成功。事后听一位船员讲,如果再
    晚十几分钟,肯定翻船。果真如此,命运之神晚降临十几
    分钟,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轰动世界的惨案啊!
    
        17日上午在湛江港的慰问大厅里,众人拥着我(因为
    在整个遇险过程中,我的行动已给人们留下了印象)作为
    代言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我说:“这次能成功地冲滩脱
    险,应归功于船方的果断决策和全体员工的努力。在整个
    遇险过程中,难民们舍生忘死,自救、互救,充满人间温
    情。但是,也确有不尽人意、发人深省的地方。一、船方
    在整个遇险中组织工作混乱,比如发放救生衣。二、遇险
    后呼救长达几个小时,对救援部门来说,居然是泥牛入海
    、杳如黄鹤,实在令人费解!”
    
        话题一点开,群情激愤的人们已经把记者团团围住了
    ……
    
        (栏目编辑:刘东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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