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河山

    Travels

    边山雾韵

    文/品岩

    不会不被看到，但肯定很少有人注意，车窗外西双版
纳河谷上山林间的雾被车内的人们冷落了。这不公平，真
的不公平。

    人们的注意力此时都被导游吸引了去。

    那是在去边镇打洛的途中。打洛坐落在西双版纳南部
边界，地处打洛江北岸、曼占山南麓。对初次来西双版纳
的旅游者来说，边镇打洛是雾海，傣家风情是雾海，整个
西双版纳都是雾海。几乎所有的都是新奇的、玄妙的，要
想了解、认识，不依靠导游又依靠谁呢?导游又是那么会
拿话勾人，一个谜又一个谜，一个悬念扣着一个悬念地抛
给你，揪扯着你的心去想去猜去听她解说。

    公路傍着大山，傍着河谷。河水浊黄而湍急，像一条
暴怒地抖动扭曲着身躯的长蛇。开始见到的雾不是升起在
河谷，而是升起在林间。林是绿色的彩衣，密覆着山的躯
体。山不高，林不深，雾也不浓，像淡淡的岚烟袅袅地飘
浮。

    (栏目编辑：刘东梅)

    啊!雾在何时何处开始变浓变黑了的呢?黑雾是浓的，
树木、山脊、村寨什么什么都模糊起来，模糊成剪影。剪
影好看，若有若无，虚虚实实。且景随车移，物随目幻，
一会儿是边寨迷楼，一会儿是云中仙苑，一会儿沧海出蛟，
一会儿横空出戟，千姿百态，气象万千。雾不动，车动、
景换，拉洋片似的，景物变幻中又见雾越来越厚，越来越
浓，浓到剪裁去一切弥漫中的物象，惟有袅袅的雾幔。这
雾却又不阻目，不蔽路，把天地以路为界割出阴阳，阴在
路左之谷，阳在路右之坡。我相信，北方人没有见过这样
的雾。北方的雾要么清晨出现，那是一天晴晴朗朗阳光明
媚的好兆；要么整日不去，阴阴惨惨铺天盖地，让你走到
哪儿都像蒙了眼罩，憋闷得只想骂娘。而一边是阳光灿烂
下的明丽，一边是雾锁长谷的奇幻，雾与大气候无关，这
只有在西双版纳才能出现吧?

    导游不说雾，不解释车窗外的雾谜，她的话题还在有
趣的傣家风情里，把人们逗得咯咯直乐。

    我看雾，是因为我在无意间的一瞥。就在那一瞥中，
我骤然发现了阳光下朗朗晴天中的雾色变异之奇。

    黑雾比我想象的面积要大得多。旅游车开到一个小小
的傣家村寨旁停了下来。这里有一座佛寺。佛寺在公路左
边的黑雾区，距离公路很近，走一两分钟的样子。周围没
有山，自然也就没有山谷，没有山谷中茂密的林木，你就
怎么也猜不透这与路右的亮丽反差极大的黑雾从何而来。
它不留一丝缝隙，笼罩着路边卖烤鱼、竹筒饭、相思豆、
玉手镯的小摊，笼罩着用花朵装点起来的傣家姑娘们的秋
千和娴静地坐在秋千上等待游客与她们一起照相收取合影
费的姑娘，笼罩着双掌合十坐在大象上的小和尚。当然，
还有佛寺和村寨。在雾海里，黑雾绝非雾外看过去那么浓
厚，它是浅淡疏薄的，失了迷幻，只有阴沉，就像阴天时
的感觉一样。

    雾的阴霾是区域性的。告别了路边的旅游点，走上了
公路，也就告别了灰雾。车再向前行驶不久，灰雾就彻底
从路的一侧消失了，满眼又都是金灿灿的阳光和阳光照耀
下的明山秀水。

    “停车!停车!快停车!让我们下去!”

    突然就有人喊了起来，而且博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让我们下去看看吧，出来不就是玩的嘛?”

    恳求的语调里含着坚决、执拗。

    导游惊诧而困惑地望着不停车就绝不甘休的人们。她
的眼眸里分明写着：这边山野岭之地，有什么好看好玩的
?怔怔地露出了一种痴傻相儿。

    我却明白，是雾，是雾哇!

    那雾是猝然间闯到视野里来的。洁白洁白，如雪如絮，
夹在两山之间，滔滔如海湾中的千叠银浪，自天际铺卷而
来。

    不，那不是雾。是云，是云海。

    其实，萦绕在山湾坡顶的水汽都是云，置身其中，才
是雾。

    车停了，下了车的人们往回跑。跑出了差不多一里地
才又找到它。车速快，导游痴呆木怔间拉出的这段脚程对
车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跑得气喘吁吁的人们没有抱怨，
顾不上抱怨。云海触目可及。这样的云海只有在钻出云层
的飞机上，在峨眉山金顶上，在名山胜峰的绝顶处才有缘
得见，而所见的又只能是俯瞰而出的云海。在这里，则是
平视峰谷间的云海，云海的腾蔚之势、广袤贲张之势借助
幻力，借助玄想才能补金，而玄想的张力是无穷的。平视
中的云海，已不只是视界中的云海，更多的是思海中的云
海了，那趣味不也是无穷的吗?

    一对情侣在云海前用光了他们的胶卷。

    我细细瞧着那云海，推想它必在前面路的上方，我们
的车会穿进云海里。果不其然，车沿着山路，转过了几个
山包之后，就进云区了。却不曾想到，远观似雪的云，进
入后，则是灰色，湿湿的如飘浮的微雨。这又是雾。于是
百思不得其解：何以圣洁的云海，却是灰雾的聚结汇集呢
?

    思变成了雾，心绪也变成了雾。

    多雾的边山，多雾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