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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99/03/30 首页>新旅人>媒体放送>《旅游》  

        绿林豪客夜截车
    
        文/曹怀新
    
        太阳斜在西面山肩上时,车子开到山脚下,司机将车
    子停在路边的一家饭馆门前,他打开车门,对大家喊了声
    “下车吃饭,半个小时开车”,便独自跳下车,径直走进
    饭馆,那饭馆里的两个村妞小姐,早已笑接了进去。一看
    便知这里是走得透熟的老关系户,车上不知谁冒了句,“
    司机的岳丈家到了”,引得一车人大笑不已。
    
        老板与老板娘是一对老年夫妇,双双上车,笑出满脸
    的皱纹,请大家下车用餐,说是进山之后,人烟稀少,难
    得再有餐厅,小店家常便饭,经济实惠,保证客人满意。
    许是腹中多少有些饥饿,人们纷纷下车吃饭。
    
        饭馆店面不大,倒是厅堂干净,饭菜无奇,不过青菜
    粗米。
    
        在金华车站等车时,就已听那些本地人说,去林海是
    一路的深山老林,山势奇峻,道路艰险。果不其然,黄昏
    时分,大家吃过饭,车子爬上了崎岖的山道。开始时,路
    似乎是从山间劈开的,窄窄的,夹在陡峭的两壁之间,看
    得出来这是肥沃的土山,加之雨水丰沛,气候温和,山上
    密布着竹林和常绿乔木,再往山里走,土山逐渐变成石山,
    道路也越来越差,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几乎是醉汉跳高一
    般地向前行进。
    
        天很快就黑了,车子晃得人把胃里的晚饭都翻腾起来,
    已经有人在呕吐,龌龊的气味在车里弥漫开来。为了不至
    于被那呕吐的气味引导,我闭上眼睛,试图将那讨厌的气
    味也封闭在我的嗅觉之外,可这一来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车子的颠簸摇醒,看到车上的
    人们都睡去了,有人还打着酣,车窗外面一片银白。抬头
    望去,一轮姣好的明月挂在当空,低头一看,不禁打了个
    冷战,车下竟是万丈深渊,一条山间大河在渊底汩汩流淌,
    皎洁的月亮在流动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原来我们正行在壁
    立万仞的山路上。道路崎岖不平,死弯一个接一个。土石
    铺就的公路,狭窄得仅能行过一辆汽车,深夜临渊,稍有
    不慎,全车人即会摔落悬崖,葬身鱼腹。再看司机,偌大
    的方向盘在两手之间左旋右转,轻松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且不见其减速。望其如此,我的心反倒踏实下来,看得出
    他是常跑这条线路的老司机,稔熟的路、稔熟的车,如同
    把玩掌中之物,大可不必担心什么,只将身家性命交与他
    便是了。难道不如此还有其它法子吗?倒不如,借此处险
    之机,玩味这里的月色风光。
    
        天空朗晴,山色清明,树木草石镀上一层银光,峻险
    的山势,在车子的运动之中,变换着不同的形态:那峰尖,
    时而像一把可刺破青天的利剑,时而又像站在绝顶、指点
    山河的老人。深渊之底的河水,翻滚着湍急的浪花,似可
    听到淙淙流水之声。月亮照不到的崖间陡壁,阴影其中,
    隐藏无数神秘莫测之物。山岚与月光的朦胧揽融一气,似
    蒸似蔚,令人于动静之中,领略出自然与生命的含义……
    
        公路在向视野的下方延伸,下山了。那夜色下的峻丽
    被抛在身后,道路似乎也宽广了一些。险象已过,却反让
    人对它产生一丝留恋。河中流水的声音,随着车子的前进,
    越来越近。行至谷底,月亮被山遮住,大山的阴影之中现
    出一个村庄。汽车打着大灯,沿大路向村前行去,隐约中
    可见到村前有星星点点灯火人家。
    
        公路经崖壁下的一片空地,在村前打个弯,消失在夜
    幕里。汽车刚刚来到崖壁下面,猛然间,我似乎听到空气
    分子在相互撞击,“唰”地一声,空地亮如白昼。我们的
    大客车被突然打开的三处光源笼罩起来。
    
        “停车、停车。”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几条大汉,将
    车子拦下。
    
        司机将车刹稳,大汉们喊着:“下车、下车,全体下
    车!下车吃饭!”
    
        司机和言悦色地告诉他们,大家已经吃过。大汉们不
    由分说,拉开司机的车门,一个汉子蹬上来,伸手拔下车
    钥匙,汽车熄了火。
    
        车门被打开,一位虎背熊腰、虬髯漆黑的壮汉跳上车
    子。口吻专横跋扈,道:“到这里不吃饭谁也别想走”。
    他边说边用手里亮晃晃的手电筒,指着坐在车门边的一位
    乘客,“你,听到没有?下去吃饭!”
    
        那位乘客犹豫了一下,起身下车了。虬髯壮汉待他下
    车之后,见其他人仍没有动,骤然大吼一声:“听到没有
    ?全体下车。”
    
        人们被震慑了,纷纷鱼贯下车。我与同伴心实愤愤,
    怀着倒要看看他们能够怎样的想法最后一个走下车来。车
    下站着黑鸦鸦一片不知所措的人们。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公路边的一块空地,贴着崖壁的下面有几间二层的楼
    房,那就是拦路人开的饭店。崖壁约有三、五丈高的样子,
    那上面是漫坡而上的山,隐约有灯火和房子。崖壁上面架
    着一个探照灯。公路对面的一棵老树上架着第二个探照灯。
    第三个在饭店不远处的地上。乘客完全在拦车人的监控视
    线之内。我们大家像是二战时被盖世太保截在边境上的犹
    太人,前途未卜、任人宰割。这本是奇想,却令人禁不住
    地打了一个冷颤,心中不免好笑。
    
        人群里又有人打趣地冒了句:“皇军说了,不抢粮食,
    不杀人,不放火,就叫大伙花钱吃饭。”
    
        人们“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那位虬髯壮汉蛮横地分开人群,走到我们中间,对刚
    刚打趣的那位小个子的乘客说:“听你讲话气力不足,一
    定是饿了,走吧,吃饭去。”说着一只手攥住他的一支胳
    膊,许是手下暗暗用了些力量,那瘦小乘客连蹦带跳地叫
    唤起来:“吃饭吃饭,我去吃饭就是了”。
    
        虬髯壮汉揪着他,走出人群才放开手,小个子揉着胳
    膊,不情愿地向饭店走去。其余的汉子们,已在伸手从人
    群里拉人,许多乘客被拉不过,走进饭店。也有些人被拉
    出去又绕个圈子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吃饭的人仍不到三分
    之一,那虬髯壮汉对自己的人挥了挥手,他们立时散开,
    绕到人群的后面。这时那三只探照灯突然熄灭,人们置身
    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饭店窗子里面投射出的灯光,把空
    地上的一切化作剪影,人群后面的那些家伙们“嘭嘭”地
    动手了。挨打的乘客惨叫着,有的向人群中央挤过来,有
    的向远处跑去。挨了打的乘客和一些被吓住的人去吃饭了。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一个家伙来拉我的同伴,我伸手
    抓住那家伙的腕子,他松开同伴,可他的胳膊已在与我较
    力。我用手指住他的鼻子:“别动手,听我问你”。也许
    是他从未遇到过违抗的乘客,加之我的北京口音和威严的
    声调一时将他镇住,他松懈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黑暗中他望着我打愣。
    
        “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县哪个地区,你们
    老板尊号大名?”
    
        这家伙想挣脱我,我的手却攥得更紧。
    
        “说话。”我提高了声音。
    
        他终于开口了:“你是哪里人?北京的?”
    
        “对,我们是北京的,今天是公务路过。”我刻意将
    话说得含混。
    
        “你放手,我告诉你。”我松开他,他回身边走边说:
    “我是来这里打工的,今晚刚到。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你提的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
    
        他走到那位虬髯壮汉身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两个家
    伙走向饭店。其他的汉子也不再与剩下的乘客纠缠,悄悄
    退去。
    
        大家向我们靠了过来,有人告诉我,“幸亏让他们碰
    上你们,长途路上的这种事情也该有人出来管一管了。”
    还有人告诉我,一路上一顿吃一次饭算是不错了,有一回
    他在长途车上晚饭连吃三顿。
    
        三个探照灯突然亮了起来。大家注意到,那个虬髯壮
    汉带着他的两个弟兄又向人群走了回来。叫人有些紧张,
    我知道,在这山高皇帝远的深夜,面对一群穷山恶水的山
    民,没有什么不能发生的事情。中国的历史是正史与野史
    并存的历史,是皇帝与山大王同在的历史。地大物博的广
    袤,历朝历代都在延续着绿林土匪的香火,只不过此消彼
    长、形式各异,一但狭路相逢,与他们是没有什么道理好
    讲的。
    
        乘客们来自四面八方,乌合为伍。大家看到方才我与
    他们叫板,自然以为我这里胜券在握,于是齐集到我的周
    围,待虬髯壮汉走近,又都站到我的身后。一时间我竟被
    推到这风口浪尖之上,退路已被堵死,既然已经开了头,
    也只好硬着头皮充当一回英雄了。如若再有下回,遇到此
    类事情,可不敢妄逞英雄,这英雄确不是好当的。
    
        虬髯壮汉走到我面前,“这位就是北京的客人?”
    
        我点点头,他上下打量着我。而后目光直射我的眼睛,
    我们相持着。我猜想他会突然大吼一声,以便在气势上压
    倒我。但他却忽然笑了,拱手道:“北京的客人,难得到
    我们这里。请问在北京什么部门工作?”
    
        他想摸我的底。“我的部门你是不打听的为好,也没
    有必要告诉你,我倒想知道你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村子
    叫什么名字。”
    
        “既然你不说你的身份,我也就不必让你知道这里的
    地名吧。不过我当兵就在北京,你我今日也算有缘,交个
    朋友,请上楼喝杯水酒,我是诚心诚意的。”
    
        “上楼就免了吧。”我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吃饭的人
    们大都在从饭店里往外走,“你还是少让司机喝酒,叫他
    赶紧下来,我们还有路要赶。”
    
        虬髯壮汉扭头对身边的人吩咐了,立刻有人向饭店跑
    去。他转对我说:“好汉惜好汉,我们互相不再打听,心
    照不宣,水酒一杯,你走你的路,我做我的生意,这个面
    子你不肯给吗?”
    
        我不再犹豫:“好,我们上楼。”
    
        ……
    
        汽车重新上路,我们走出那座大山的阴影,月光依然
    明亮。车子开始爬上一条新的山道,山色依然清明,道路
    还是那么颠簸,人们经过一阵兴奋之后,又在颠簸的路上
    睡着了。醒来后,天已大亮,我们到了一座繁华的都市。
    人们忙着上车下车,时间的不可逆性,使现实代替了过去。
    想来,那昨晚的事情如同隔世,甚至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发
    生过。
    
        (栏目编辑:杨乃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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