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北京—平遥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过选择出行日期时是要看黄历的。偏偏朋友 家的黄历上7月12日一栏里赫然写着：“不宜出行”。可是马丁和克拉拉 必须在15号晚饭前赶到西安，我只好硬着头皮出发了。

　　我们是中午1点35分上路的，经京石、石太高速公路到太原、沿108国 道直奔平遥。

　　老天爷似乎要证明给我看的确“不宜出行”，一早就开始下雨。转入 石太线后雨更大了，浓雾笼罩在蜿蜒于太行山中的高速公路上，并且不时 在前方一、二百米的地方幻化成空载的运煤车，害得我常常要踩急刹车。 随着坐在后排的克拉拉大叫一声“Kurva”就知道她又被某件掉下来的行 李砸了一下，然后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奋力将那个肇事的东西塞回原来 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Kurva”是捷语里最强烈的脏话。

　　欣致一号对于我们3个人和所有的行李来说是小了一点儿——我们的 行李太多。马丁和克拉拉分别有一个装得满满的120升和100升的背包及若 干小包；我更是极尽汽车旅行之能势，带了能带的一切。我的行李包括： 两条备胎、几个必需的配件、一些简单的修车工具——虽然我本人对修车 一窍不通；露营用的四季帐篷、防潮垫、睡袋和野炊用品；体积近70升的 各种食品，包括面条、罐头、咸蛋等等；一个装满了巧克力的室内、车用 两用的18升冰箱，一大箱纯净水，十大盒1.89升装的都乐橙汁；足够开一 个小型诊所的药品；三包衣物；几本书；此外还有望远镜、照相器材（包 括70个胶卷）、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及防身电棍一只；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地图，有5本之多。好在我和马丁都是久经考验的装车高手，尤其是马 丁，把我装好箱的配件、工具以及水等等化整为零，塞在大包二包的空隙 间，可怜我那一箱多飞碟炒面，当时就有几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地散了架。 终于所有的行李都塞进了车里，而可怜的克拉拉由于体积略小于马丁而被 勉强塞进了后座。

　　石太线上有很多运煤的卡车，这些车通身都是煤黑色，车况普遍不太 好，缓缓地盘行在山间。很多车都没有尾灯和刹车灯、或者有也被煤灰盖 住无法看到。加之雨天雾大，到太原时已经7点多了。

　　太原没有雨，天色也还不错，我们下了高速路沿108国道向南驶去。 这一段108国道的路况比我想得要好。路面平整宽阔，有一段还是对开4车 道。太原到平遥约110公里，我抓紧时间向前赶，因为Uno的大灯不适合开 夜路，哪怕对面来个小面，都会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因此，天黑之后车速 十分缓慢。

　　终于，天黑后半个多小时，我们来到平遥城外的岔路口。按照路标所 指，平遥只有1公里。

　　但我们却无法进城。也许是连日阴雨排水不畅，路上一座下沉式涵桥 已经淹没了一半。一辆2020无助地停在桥底，看样子水至少有半米深。我 把车子倒回去，试图从涵桥旁水平的人行道过去。然而路太窄了，我甚至 不能和自行车会车，更不用说摩托车了。没有办法只好又退回去。一定还 有其他进城的路。经人指点我们又回到国道上，继续向南开了2公里，果 然又看到一条向东的岔路。这条路也淹了。我下车观察了一下，确定可以 过去。于是念着“紧泥慢水”的口诀、轰着油门冲了过去。以前来过平遥 的朋友介绍说火车站边上有个中都饭店条件还可以。正要停车打听，就远 远地看见了它的霓虹灯招牌。我先问了一下房价，三人房90一天。看到我 们三人要同住，前台的姑娘犹豫了一下。我连忙威胁说如果不让住一间我 们就换一家饭店。她嘟囔了两句，让我登记了。住宿是这次旅行中的一个 问题。异性同住只在四川的星级宾馆是明文允许的。而同住是节约开支的 主要手段，为此我常常要和饭店的服务员费些口舌。

　　中都饭店是一幢六层的楼房，没有电梯。我们颇费了些力气，才把重 要的行李搬上四楼。这时已经九点半了。

　　街上没有多少行人。沿街有些排挡，生意并不太好。我们转了一圈儿， 回到中都的餐厅坐下，迅速点了著名的平遥牛肉、啤酒和其它一些简单的 饭菜。餐厅的师傅们聚在一起，用好奇的眼光望着我们。我不吃牛羊肉， 举杯为平遥干杯后，只随便扒拉了两口饭。我着急早点儿回去休息，夜里 还要起来看世界杯决赛呢。

　　7月13日，平遥

　　我睁着半只眼看了法国、巴西的下半场比赛，准确地说是听完了比赛。 马丁要我到时间也把他叫起来，可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就又睡过去了。“ 3：0，法国嬴了。”法国人狂欢的时候我用英语告诉他。谁想早上起来， 他第一件事就是又问我结果。

　　“3：0，法国嬴了。”没等我开口，还躺在床上的克拉拉翻过身笑着 重复我半夜说过的话，惹得我哈哈大笑起来。

　　平遥以保存完好的明清古城而闻名，去年刚被列入联合国世界文化古 城保护名录。从地图上看古城离中都不远。我们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就看见 了高耸的城墙及遍插的旌旗，于是每个人都兴奋起来。一边纠正着马丁“ 是城墙不是墙城”，我们进了城。

　　平遥的确令人惊异。连我这个北京人也为她完好的明清建筑而吃惊， 走在临街的店铺前，看着过往的人群，有种晃若隔代的感觉。南大街保存 得最为完好。这里过去有很多票号、钱庄，现在大都辟成博物馆，只是由 于年代久远，内宅都没保留下来，能看到的多是帐房、库房、书房等等， 二门以内的世界仍然是个迷。这些博物馆大多兼经营明清家具，我问了一 下价钱，十分诱人——如果它们都是真货的话。

　　南大街的中央有一座市楼，两层三重，典型的明清风格，是平遥城里 最高的建筑。市楼附近有一些小饭馆。我们在一间干净的门脸儿坐下。这 家店不大，只摆了四、五张方桌，从挂在门口的幌子上看，他们拿手的是 水煎包。我要了一块钱的水煎包，味道非常好，就叫马丁和克拉拉也尝一 下。这下一发不可收，又一块钱、两块钱的要了几次。老板非常热情，主 动介绍平遥的风土人情，还拿出一本精装的中英文画册给我们看。

　　趁着他俩埋头画册的工夫，我和老板聊起来。老板姓张，这家店是从 他太爷爷辈儿传下来的。原来这一趟三间店铺都是他家的门面，因为生意 不太好做，打上隔断租出去两间，这里只有他和媳妇俩个料理。市楼南面 有一家叫长生源的黄酒店，据说慈禧太后西行时喝过这里的黄酒，凤颜大 悦。如今太后老佛爷就成了酒店的招牌：店门口摆着一个娇艳动人的美女 画像，一身清代后妃装束，只是过于年轻漂亮而不象是老佛爷了。好在这 并没有影响我们对黄酒的兴趣，每人尝了一小盅后，马丁就花7块钱拎走 了一瓶。

　　长生源斜对面有间装修一新的大饭馆，临街两间宽阔的大厅，中间的 墙上打出一个大大的月亮门，从街上还可以看到里面有个跨院。马丁不知 什么时候窜了进去，直奔跨院。穿着蓝底儿白花儿制服的服务员连忙迎上 来，就要往包间里让我们。我赶紧解释我们只想看看房子。

　　跨院里有一座刚修好的木质门楼，还没上漆。我以为那只是个装饰， 不想绕过去一看，里面别有洞天——正对面是一座明清风格的二层砖瓦房， 上挂一匾、书“萃仙楼”，红灯高挑；两侧也是两层的楼房，挂着灯笼。 这时几个人从左手的房子里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看得出他们刚吃过饭。 有人指着其中一位脸红彤彤的告诉我们他是老板，姓赵。

　　赵老板听说我们是北京来的，十分热情，问我是否知道国防大学，说 他曾在那附近驻守，和我还是半个老乡呢。等到我说出309医院、温泉几 个靠近国防大学的地名，他更加兴奋了，主动领着我们参观，踌躇满志地 告诉我们这个院儿里全是客房，刚投资建好，房间的设施还没有完全到位， 因此并未对外营业。

　　萃仙楼从外面看是座两层楼房，里面却是窑洞的构造。赵老板说这房 子墙特别厚，冬暖夏凉。房里陈设简单而有特色：挨着窗户砌了一溜炕； 对面墙上挂着山水画和条幅，下面正中一张八仙桌、一边一把八仙椅；两 侧墙边紧挨着也各放了两张八仙椅；南墙挨着炕边儿甚至还有一个灶台。

　　“想不想今天换到这儿来？”我问马丁和克拉拉。他们顿时两眼放光， 不住地点头。我便跟赵老板说我们几个都很喜欢这里，想今天搬过来住， 只是不知怎么收费法。赵老板马上表示欢迎，尤其还有两位外国朋友。这 里营业后正常的房价是120，现在电视什么的都没有，可以不收费，只当 交个朋友。我想了想不交钱似乎不合适，就说60吧，不然我们也不好意思 住。赵老板马上爽快地答应了，给了我们一张机动车进城的通行证，并嘱 咐服务员再拿一套被褥来。

　　我们立刻飞奔回饭店，和前台小姐说了几句好话把房退了：虽然过了 中午，她并没有多收我们钱。

　　在平遥古城里开车我隐隐地感到有些愧疚，特别是驶过市楼时。“好 在我不是唯一的机动车”，这么想着，我略微安心了一些。

　　放好行李后，我找到赵老板的副手交钱。“120。”他说。我告诉他 已经和赵老板讲好，收60。他似乎不太相信，怀疑地看了我几眼，让我很 不舒服。几个小时后见到赵老板，我告诉他已经按讲好的60元交了钱，他 略楞了一下，然后赶紧问我们是否都安排好了，他因中午多贪了两杯，刚 才找地方休息、没能亲自过来照料云云。我这才明白，他中午是有些喝过 了，信口答应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难怪他的帐房不相信60一宿的说法。

　　平遥古城墙素有龟城之称，取意长寿不老，坚如磐石。象它的街道一 样，城墙保存、修缮得很好。城墙长六、七公里、五、六米宽，城墙顶上 铺的每一块城砖上都标着的数字，虽经岁月沧桑，仍能依稀辨出。凭着垛 口向城外眺望，传说中的护城河和每晚扯起的吊桥早已踪迹不见，暮霭中 的古城墙似乎正诉说着继往开来的故事。

　　城墙上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小敌楼，楼里摆放着刀、枪、剑、戟、斧 、钺、钩叉等兵器，有些墙上甚至还刻有《孙子兵法》。城墙上有运营的 黄包车，车夫们不停地招呼我们上去兜风，我们笑着回绝了。在古城墙上 流连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我们才回到萃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