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平遥—壶口

　　今天的目的地是壶口瀑布，准备在那儿找个合适的地方露营；不过先 要去双林寺参观。早上吃了些方便面，我们便装好车，告别平遥城，直奔 双林寺。

　　双林寺距平遥6公里，以明代彩塑而闻名。我们在一个岔路口下了国 道，开上一条泥泞的小路，路面上尽是拖拉机和马车的车辙。看到路况实 在不宜欣致一号行驶，我把车停在路旁，三个人带上水和巧克力，步行前 往。几天之后我才知道，这里的路实在算不上艰难。

　　双林寺游人寥寥，十分安静，除了蝉鸣鸟叫，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庙 宇的保护比起平遥城来似乎差一些，院墙和殿前的大柱子的红漆多已脱落， 整个寺院弥漫着岁月沧桑的感慨。

　　这里的彩塑禁止拍照，据说是闪光灯不利于对塑像的保护。虽然年代 久远，很多塑像已经色彩班驳，但神情依然栩栩如生，就连缺胳膊断腿的 罗汉、金刚、甚至小鬼儿也不例外。其中又以佛陀的故事和千座观音像最 为精彩。

　　最后一重大殿是观音殿，里面设有香案，可以在此求签。马丁和克拉 拉对签筒很赶兴趣，我便给他们解释何为求签、如何求签。老实说，我也 是第一次捧着签筒。摇了几下，两支签掉到地上。看殿的工作人员告诉我 第一个掉下的算数，我捡起来一看，不禁喜出望外。这是一支上上签，第 一句就是“出行大吉”，于是立刻拿给马丁看，又给克拉拉解释签上的内 容。

　　这次旅行行程肯定超过两万里，而我行前偏偏得了场重病，到现在还 咳嗽不断，家人和朋友对我能否旅行持怀疑态度。有了这支出行大吉的上 上签，我顿时象找到了理论根据，马上给几个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 消息。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小心点儿！”所有的人象商量好了一样，全用 这句话做结束语。

　　平遥到壶口有300 多公里，我们得沿108线往临汾开170 多公里，再 向西上309国道。这段108上运煤的卡车非常多，交通颇为繁忙。很多卡车 司机在路中行驶，对面来车也不避让，惹得我一路上都在骂奶奶。自从开 车以后，我添上了骂人的坏毛病，这对平和心境确实有些作用，只是我轻 易不骂娘——除了极端愤怒的时候。一般身边有人的时候，我骂过奶奶都 要说句“对不起”；当然只是对中国人，我猜想马丁可能听不懂。当我又 一次愤然和对方司机的奶奶过不去时，马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一 时间摸不着头脑。

　　“哎呀！”他喘着气说，“有那么多奶奶在等你，你会累死的！”我 顿时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向他抡起老拳。

　　一路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路标，我计算着里程差不多到临汾了，就在一 个大型加油站里停车加油，一面打听到吉县的路怎么走。原来我们已经错 过了路口。

　　309线是条老公路，路面没有108 宽阔平坦，过往车辆也少了很多。 可是过了几个村镇，路突然没有了。路边修自行车的老师傅告诉我这条路 正在修，而且也不是309，我们得往回走，再打听。

　　终于找到真正309的路口时，才发现这里已经被1米多高的土石堆封死 了，一辆推土机停在里面。我们在路边瓜摊儿上买了个西瓜，边吃边打听 道路。不过卖瓜人更关心俩个老外，对道路情况却说不清楚。无奈，我们 只好再往回走，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几辆等活儿的面的。于是当机立断， 15块钱叫了辆车带我们上309国道。

　　辗转回到309 国道时，已经5点，前后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了。看着路 旁树立的国道里程标志，我很高兴，猛踩油门向前冲去。很快跨过吕梁山 脉，路旁的景致渐渐变成明的黄土高原景观，我不禁微笑了。

　　晴空万里。天也不象下午那么热了。马丁打开天窗和隔板，阳光一下 子射进车里，每个人都欢呼起来，心情愉快地随着MASSIVE ATTACK的节奏 大声哼唱——从北京出发后，这是我们在车上最快乐的时候。因为一整天 没有正经吃饭，三个人都有些饿了，不停地分食着巧克力、喝着都乐橙汁。

　　黄土高原上空旷而寂静，一般开上十几分钟才能遇到来车。这条路上 的货车不多，倒是有不少到休介、临汾、侯马的长途车，不紧不慢地晃着 身躯，行驶在苍茫的高原之上。我想起赵老板曾说他姐夫就是跑这趟线的。

　　这里的黄土高原是一座座相连的高坡，公路盘山而建，坡度很大。可 能是加的油有问题，上坡的时候速度上不去，关上空调就好一些。这在以 前是很少遇到的现象，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万里长征刚走了第一步， 车可千万别出问题。

　　离吉县还有20多公里的时候，309国道和209国道汇合、转向西南，国 道的里程标志也变成了209线的。这里山高路险，不象是在高原上、倒是 更象在真正的山区。

　　马上到吉县时，迎面来了一辆京牌的Opel Astra，我用力鸣笛后迅速 停在路旁，跳下车。来车也嘎然止住，下来四个年轻人。我们相互做了介 绍；对于我们只有一车三人、其中两个还是老外，就敢开着车旅行感到有 些诧异，似乎安全很没有保障。原来他们是为下次旅行出来踩线的，这次 只到了西安；8月初准备两、三辆车结队出来，目的地也是新疆。我听后 乐了，说那我就给你们踩道吧，8月初我应该到新疆了，到时给你电话。 “就你们三个去新疆？”他们仍然有些怀疑。

　　“不。”我告诉他们我们只一起到西安，他俩去成都，我在那儿和另 一个朋友一起走。接着我们互相交换了前方道路情况，他们告诉我们这里 离壶口已经不太远了，还有50多公里，只是山路非常难走，要我们小心。 告别了Astra，我和马丁都有点儿激动，在这穷乡僻壤遇到北京的同道人， 实属不易。

　　309和209两线在吉县分道，309线向西北、209线向东南。路标显示壶 口还有53公里。吉县是座不大的县城，街道上随处可见壶口瀑布旅游的招 牌。这时天色渐暗，我们继续向壶口进发。

　　天完全黑下来时，我们离壶口还有40公里。气温迅速下降，前挡风上 挂满了雾水，我只好用冷气吹着玻璃，不时喷上水用雨刷器刮几下会好一 点，可不出200米，视线就又模糊了。象Astra说得一样，到壶口的山路果 然坡陡弯急，还有不少连续的急弯。Uno闪着昏黄的大灯，小心翼翼地在 黑暗中前进。

　　一个多小时后，转过一个隘口，山下出现了灯光——壶口到了。柯受 良飞黄河的时候我没有太多留意，对那时有关壶口的报道并不关心，只有 印象说壶口瀑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想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出现了一 个小镇，虽不算繁华，国道边上也有几家饭馆。我这时已经饥肠辘辘，想 到一会儿宿营后就可以自己煮饭，强咽了几口吐沫。

　　前面有几个行人。我放慢速度、打开车窗，来到他们身边停住。“大 哥，这儿是壶口吗？”我大声问。

　　“是。嘿呦，还有老外！你们是哪儿的？来干吗？”最外面的人俯下 身扒着车窗。

　　“北京的，来旅游。大哥，这是山西还是陕西？”我接着问，

　　“SHANXI，我们是SHANXI的，就在那边的工地，来这儿吃饭。”

　　“山西还是陕西？”

　　“SHANXI。”

　　如此反复多次，马丁也和我一起问，惹的那位大哥忙招呼同伴，说老 外会说中国话。我一看不妙，连忙道谢，一溜烟跑了，他还在后面高喊： “你们可以到我们工地来住！”

　　“山西还是陕西？”马丁显然没闹明白，问我。奇怪的是他的中文说 得怪怪的，这两个词却分得清楚。

　　“不知道。”我耸耸肩。

　　“真的？”他张大了嘴巴。

　　“真的。”

　　“哇——，”他大笑起来，“你也不懂！”我也笑起来，听他叽里咕 噜地告诉克拉拉刚才发生的一切。

　　说话之间，车来到岔路口，左转是黄河大桥，直行是壶口瀑布——3 公里。我这时意识到这里应该属于山西，过河才是陕西。

　　通往瀑布的路修得很好，只是路标有些问题，4公里过去了，我们还 在狭窄的路上，不见瀑布，只是水声轰鸣，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使我们确 定应该继续往前开。

　　终于，视线开阔起来。右手边是一排简易的平房，左手就是涛涛黄河。 刚停好车，就有一群民工围上来，为首的一个光着上身，一只手叉着腰， 看样子不是个善主儿。

　　“这儿是壶口瀑布吧？”我尽量谦和地问。

　　“是。你们买票了吗？”他上下打量着我们，口气不那么友好。

　　“买票？没有人让买票呀。”我很诧异，路上没有这样的标志。

　　“补票，25一张，一共100。”

　　“为什么？我们只有3个人。”我大惑不解。

　　“5块钱停车费，20块管理费。”

　　我和马丁于是跟他讲价，告诉他我们要旅行一个月，很需要钱、马丁 还掏出学生证给他看，说学生可以半票，希望他能便宜一点儿。“不行， 100块或者你们赶紧走！”他的态度十分强硬。

　　马丁扯了我一把，说这里这么多人围观，他和克拉拉不喜欢这样。我 也不喜欢，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找其它地方安营了。于是我说“叫你 们负责的来。”

　　“我就是。”那位理直气壮地答道。

　　我看看没有办法，就说“100块，要发票！”

　　“门票有，其它没有。你们走还是不走？”“那好，”我咬着牙，心 想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要在这儿搭帐篷，这么多人围着可不行。 ”

　　“没问题，”他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他们一会儿就走了。你把车停 那边吧。”

　　半小时后，我们在防波堤边上支好帐篷、铺好睡袋，开始做饭——一 大锅雪菜、咸蛋、西红柿、南瓜汤面，由我主厨；另外还有美味罐头两听。 我们把一张大大的防潮垫铺在地上，半卧在上面。马丁还在旁边两块石砖 上点上了三只红烛。我们就这样一边听着水声、一边吃着罐头，等着面条 出锅。汤面大受欢迎，克拉拉竖起拇指对我说“Super！”弄得我象每个 得到认可的厨子一样快乐。

　　壶口的夜空星光闪烁，离开北京，是很容易见到满天星斗的。昨天晚 上在平遥，也是星空浩渺，我们在萃仙楼前的一方星空下铺了防潮垫，喝 茶、打牌；今夜更可以伴着涛声、睡在壶口瀑布边，我真觉得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