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广元—平武

　　广元古称利州。是武则天的故乡。我们就住在利州宾馆。

　　在到广元的路上我们已经决定取道川西北到郎木寺。这虽然要耽误几 天的时间，但想到黄龙和九寨的美景、以及我们是何其艰难地抵达广元， 仿佛就没有让自己和九寨失之交臂。最重要的，我们自己开车旅行，计划 可以随时调整，路就在车轮底下。

　　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212国道的消息。这是到九寨最近的路。 “塌方了。”问了几个司机和交警，我们得到的回答和昨晚宾馆前台告诉 我们的是相同的。很多司机建议我们走成都，比较保险。可这样太绕了。 而且108国道上梓潼也在修路，成都平原又连日暴雨，我们不想再被阻截 了。宾馆旅行社的车据说是走武连—平武一线，说明这条路是畅通的。我 和天弘决定就走这条线路，根据昨天的经验，我们没有给自己规定任务， 能到哪儿是哪儿，我相信川西北到处是露营的好地方。“最好还是别住帐 篷。”天弘笑嘻嘻地，他的要求不高。“好吧。”我有点儿无奈，我是非 常想在青山绿水之间露营的。

　　广元有93号无铅油，上一次加93号是在西安。我们给欣致一号饱餐战 饭后离开了广元城。

　　天气不错，不象是要下雨的样子。不知前方等待我们是什么样的路， 因此激动之中带着些许不安。没想到刚过广元的收费站，我们就被拦住了。

　　从装束上看，这次拦住我们的是公路稽查。路边已经停靠了大小车辆 无数。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带着各种证件下了车。检查过我的驾驶证、行 驶本，公路稽查问我要购置费。我悄悄吐了一口气，还好，这次带着呢— —去年在武汉我也曾被查过购置费，没带！当时我是一个人旅行，嘴皮磨 破了才得以脱身。“在这儿。”我把小红本儿递给他。他拿这我的本子端 详了两、三分钟，突然发现了什么，把本子扬起来对我说：“你的附加费 没交。”“不可能！”我叫起来。当初买车是一条龙服务，但因为是进口 车，交购置费时我一起去的方庄车管所，亲自交的购置费。“跟我来。” 他把我带到一个管事的人面前，我忐忑地跟着他，不知他们葫芦里到底卖 的是什么药。

　　“你的副联没有没有存档。”当头儿说得很明确。“什么？”我没听 懂他的话，拿过本子来看看，果然有一张副联，一行红字赫然写着：“落 籍时由车辆管理部门撕下存档。”我的车是私车，买车时讲好一切手续由 他们办理，为此还花了一千块钱，他们并没有告诉我还有这么一回事。

　　“天呐。”我叹了口气，把买车的经历解释给他们。“一千块？”他 们的样子深表同情。“不过你这个还得按章处理。你看，这是文件。”说 着把一份文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只看清了“处以200元罚款”几个字。 “我太冤枉了！”我哭笑不得，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于是使出看家的本 事，希望能少交点儿罚款，可惜未遂。估计再磨下去也是白耽误工夫，我 只好作罢。在得到有了这次的罚款单就不会再被罚的承诺后，我心里骂骂 咧咧地回到车上取钱——只是不知该骂自己糊涂、卖车的地方不负责任， 还是该骂这些人乱罚款。——直到今天，我还不明白那次罚款是否属于乱 罚款之列。

　　交过罚款，我念叨着“破财免灾”，以尽可能快的速度逃离了广元。

　　武连距广元137公里，中间要经过剑门蜀道。

　　这是典型的南方山区公路：狭窄、陡峭，弯路多且急、路面年久失修。 我和天弘都不是达观的人，一路上直担心再象昨天一样被堵住两、三个小 时。还好，路上虽不时可以看到补路的民工，但只需减速慢行，并不影响 通过。

　　从宁强开始，108国道就与金牛古道平行、重叠，直到剑门。而在此 之前，从踏上川陕大道开始，我们翻越秦岭和大巴山的旅行就是追寻着古 道路的遗迹：由宝鸡到凤县是故道；凤县—留坝—褒河一段是北栈道；勉 县—宁强—棋盘关—广元—剑门一线就是著名的金牛古道。

　　接近剑门关的时候，我们经过一个掩映在绿色之中小村。满眼望不尽 的绿色：古木、新树、庄稼、灌木、青草，乃至小溪和古老的石木桥上生 出的青苔，浓淡相宜的绿色层层叠叠地铺展在眼前。一座写有“金牛古道” 的石碑就立在国道边。古道，小桥流水人家，这又是一种别样的体验：安 详、宁静、永恒，让你不由得忘记了辛苦和委屈，觉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 得的。

　　我和天弘脸上都挂着微笑，无论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样的路，我们 都不会为进川的决定后悔了。

　　剑门山绵延百里，峭壁千仞。峭壁中断之处，两山对峙如门，就是剑 们关。著名的剑门古道就在路东的绝壁上。“古栈道”三个醒目的大字书 于绝壁之上。用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游人沿着不足一米宽的栈道艰难地 拾级而上。

　　从地图上看，剑门古道离108国道有一段距离，没想到相距咫尺，欣 致一号就停在剑门关下——虽然着已经不是当年诸葛亮羽扇轮巾、指挥若 定的古关楼了。我和天弘还是满足于瞻仰到的古栈道遗风，继续南行，驶 上了古柏夹道的蜀道名胜“翠之廊”。

　　因为对头天的遭遇仍然心有余悸，在武连下国道向西开上一条小路后， 我的心一度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道路又被挖段了，大量的沙石堆放在路旁 ——道路施工。不过这段路只有几公里，也不堵车，需要的只是小心驾驶。 随后象是特为安抚我们受惊的情绪，道路变得意想不到的平坦起来。

　　这是一条林中小路，没有什么来往车辆，柏油路面象是刚铺了一、两 年。路两侧是高大挺拔的枥树、栲树林。林荫密布，遮住了酷暑的炎热。 我打开车窗，窗外林中的花草香气霎时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震。

　　看到路上平安无事，天弘要求小睡一会儿。我忙让他找出几盘喜爱的 歌带，趁他睡觉的时候听。天弘不喜欢我带来的磁带，除非我特别困倦的 时候、每次想听听那些带子，他都威胁我要睡觉；他还诚恳而认真地请我 回家后把那几盒我最爱听的带子给他复制了寄到哈尔滨，据说对他的失眠 疗效极佳——这样诽谤我喜爱的歌手和乐队，惹得我有心暴打他一顿。

　　到江油的最后34公里是笔直、宽阔的水泥大道。我有些喜出望外，奋 力冲向江油。

　　江油是座颇具规模的城市，街道干净整洁，建筑风格清新明快，要不 是赶路的话，我真想在这儿住上一宿。问题是江油的路口也很多，三绕两 绕，就迷了路。我和天弘的六本地图上都没有江油市区。恰好看到一个大 型的加油站，便趁着加油，顺便打听去平武的路。

　　“平武啊——”加油师傅皱起眉头来想了想，大手一挥、果断地说道； “往那边！”我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却见他划拉了三个方向。“哦，谢谢 了。”我忍住笑，连声道谢。

　　出了加油站，仍然不知平武的方向。“先出城总没错，往北走。”天 弘翻看着地图。果然，出了北城再打听，脚下的路就是往平武去的。

　　这是一条省道。柏油路，路况很好。十几公里后，江油和附属的工业 区就被抛在了身后。

　　到平武还有110公里。对面开过几辆往返江油、平武的中巴车，可以 看见其中一辆的前挡风放着的纸牌儿上写着“13:30发车”，现在将近五 点，可以肯定，前面的路很好走。“天黑以前肯定到平武了。”我向天弘 许诺。

　　离开江油，我们就上了盘山公路，不停地向上、向上。海拔在不断地 升高，山势也逐渐露出峥嵘。一条大河从大山深处奔流而出，象玉带一样 在公路右侧的峡谷里徘徊，时而咆哮、时而温婉，向南而去。望着碧绿的 江水，我问天弘：“这是什么江？”“涪江。”

　　公路沿着涪江峡谷攀升，山愈发巍峨，林木茂盛，空气也愈发清爽。 可是连日的驾驶和担惊受怕在这个时刻转化成偏头痛向我袭来，我连忙吃 了两片必理通、一个劲儿地往太阳穴上抹清凉油；天弘也任由我听想听的 歌带。但头痛未能缓解，相反眼珠也疼得象要掉下来一样。

　　离平武还有50多公里，我实在坚持不住，就停下来，要睡一会儿。

　　这里视线比较开阔，我把车停在路肩上，不会影响过往的车辆。而且 这条路的车很少，路上十分安静，连山谷里的鸟鸣都听得非常真切。天弘 带着相机下去照相，我让他过20分钟叫醒我，就放倒座椅、反锁上车门闭 目休息。

　　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连忙下车招呼天弘，没有 回应。我便带着相机和毛巾下了车。

　　这时的涪江在公路右手，江水也不象在刚才的峡谷里那么深，从公路 上跳下两层田垄，就到了江边。掬一捧冰凉的江水，把脸埋进去，人一下 子就清醒过来；头虽然还是沉沉的，疼痛却减轻了不少。

　　忽然车子的报警器响起来，我奔到公路上，是天弘回来了。于是抖擞 精神，向平武发起最后的冲刺。

　　天黑之前，我们到了平武。

　　平武是一座小山城，热闹却无浮华之气。晚上七点多正是纳凉的好时 候，街道上满是拖家带口的行人和吆喝着的小商贩——是我喜欢的那种小 城。

　　一对年轻的夫妇这个正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散步，我将车停在他们身 边。天弘探深身出去，问道：“大哥，请问平武最好的宾馆是哪个。”“ 宾馆儿啊，那是平武宾馆儿啦，就在这个巷子里头。”他们热心地指点着 我们。

　　在外地、特别是四川这样讲方言的地方问路，我一般都找年轻人—— 我虽然能听懂四川话，却讲不好；上年纪的人很多听不懂普通话，沟通起 来很困难。当然问路的时候要称呼对方尊称，这样人家都会尽其所能地告 诉你。天弘是个大男人，问起路来直截了当，我听着总有点儿别扭，这两 天一直在旁边提醒他，渐渐的，他问路的时候也非常客气了。真诚的敬意 换来真诚的帮助，这在旅行中尤为重要。

　　平武宾馆也叫平武县委招待所，南北两座楼，中间是宽阔的大院，停 了很多车。我留心看了看，不少是成都牌照，这样看来，从这儿到九寨和 黄龙的路是通的。在北楼的外墙上，也画有一张巨大的川西北旅游图，到 黄龙和九寨都画有粗线表示公路。

　　我们来晚了，带卫生间的房子只剩下了套房，还好价钱不是太贵—— 200一天。天弘站在客厅里无限惋惜地表示，这么好的地方不能打麻将实 在是太可惜了。

　　“你能不能不闹呀！”我在门外笑道，催促他去吃饭。“你能不能不 闹”是他几天来对我使用最频繁的句子，每当我开玩笑、想听“催眠”歌 曲、情不自禁地呼号，或者遗憾地通知他走错了路的时候，他都会说上这 么一句，让我忍俊不住。

　　宾馆门口，有一间干净的临街排挡，卷帘门高高卷起，座在里面街上 的一切都看得很真切。可能是天晚了的缘故，我们是唯一的客人。

　　除了那200元的罚款，今天一切顺利，我和天弘决定好好庆祝一下。 于是点了三荤两素，我还跑到厨房里去比手划脚一番。在四川吃东西就是 好，物美价廉，店家也格外热情；可惜天弘喝不惯四川的蓝剑啤酒，我们 只有以茶带酒，祝明天旅行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