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四天的假期，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春节我去了杭州。一路上天气很好。初二夜里到，住孩儿巷，下了一夜雨。 初三近中午才起床，拉开窗帘，空气湿湿的，含着水气。远处的宝塔已隐隐约约看不分明。按早已做下的计划去了灵隐。

　　灵隐去过不止一次，次次人多。同行的朋友有熟人住在多福弄，便从天竺路上步行上山。虽是冬天，树仍是绿的，只 不过绿意略深。路边的小摊小店琳琅地挂着纪念品。扎着黄色香袋的香客络绎不绝地超过我们，心无旁骛地往上走，我们几人 平时上班时都忙碌惯了，此时自然放慢频率，走得悠然。

　　过三天竺至中天竺，门口十分热闹。原来是两队香客在门口对歌。左边一队执彩带，右边一队鲜花，一边手足舞蹈， 一边唱着不知名的经，神情投入，旁若无人。时间长了，便分出了高下，彩带队越唱越整齐，动作也越来越精神，鲜花队则松 懈下来，嘴里仍唱着，手上的动作开始凌乱起来。彩带队的人便越发面有得色地抖擞精神。站在一边的我们越听越觉得耳熟， 终于发现她们唱的竟是当年被摇滚歌手崔健翻唱过的民歌老调《南泥湾》

　　去灵隐并不是专门为了敬香，主要是贪恋路边的山色和空气的干净与清爽。一路更有潺潺的溪水从山上不急不徐地流 淌下来，风软软的凉凉的，心中升起的是江南的温柔与诗情。

　　最让我惊喜的是路边的山茶花，红的，白的，一树树倚在山边，在家时曾认真种过几盆，很少有开花的，有的甚至活 不过冬天，如今竟能看见施施然地站在寒风中开得如此娇艳的山茶花，甚是妒嫉，恨不能带一口袋这里的空气回家熏陶一下那 些不景气的盆花。

　　朋友的熟人住在多福弄，屋后是山，敲门，只听见狗叫，手一推门就开了，屋内没有人，听见我们的呼唤，主人从附 近的一户邻居家里跑出来，一脸过年的喜气。当年他在这里插队，回城后这些年有了些积蓄，又回来找当年的房东，把知青年 代里的棚屋翻建成了两层的小楼，没事就从上海回来在山里住上数周，和附近的村民都像一家人一般。听说我们上山来敬香， 他建议我们不要去香火太旺的地方，且自动自觉地陪我们上山说要介绍一个好去处给我们。

　　我这个人向来随遇而安，便一路高高低低地随大家走，只记得两边茂盛的竹子恍若幼年时故乡的景致，真想就这么悠 悠闲闲走上一辈子。

　　中印禅寺安静地站在路旁，黄墙黑瓦，不太大的两扇木门。寺里的方丈定性刚刚睡过午觉，天井里没有多少香客，地 上很干净，空气中有一缕淡淡的落寞。

　　庙里只有这一个和尚，，三两个老人帮他料理饮食起居和清洁卫生，坐在老和尚平时吃饭的四仙桌边，我们几个听他 说话。

　　定性十几岁出家，做了七十年的和尚。这座中印禅寺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没有电话传真，没有电视报纸，据说寺里曾 养过几条狗，也因为受不了清苦和寂寞纷纷逃到山上做了野狗。和尚的面相却红润而慈祥，安静时也仿佛面有笑意，说一口上 海南翔的方言。杯中的水是从门前接来的山泉，清洌甘甜。老和尚说话很慢，他说痛苦来源于贪，不管哪个朝代，道理终归是 一样；又说现在做和尚也成了一种职业，阿弥陀佛。

　　告别时发现定性的腿脚有些不利索，他指着左腿告诉我们是静脉曲张，要手术，但下山不方便，养养算了。

　　出中印禅寺，不多远就到了灵隐，人潮如织，摩肩接踵，各地的导游解说着景点的典故和佛教的渊源。

　　后来听说，学者南怀瑾为了著书曾在庙里住了整整一载，真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