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矛盾

　　他就喜欢省小钱，我烫伤了脚，他陪我到医院去。医生问我们用什么药，进口的还是国产的，他不假思索地说国产的，还说进口的药，医生都拿回扣的，没意思。我也不见得就要做冤大头，但是起码问问两者有什么区别，选择对伤口好的那一种，不是吗？为了这个我们也吵过，他说我只选贵的不选对的，还说这就是我们上海女人的毛病。你说，这话听着，让人的心情怎么会好？何况他自己的妈妈也是上海女人，我真的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谬论。

　　以前他追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我第一次去五星级的酒店是他带我去的；我第一件超过1000元的衣服是他送给我的；我对一件东西多看上几眼，他就会买来送给我。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常常为了找一家有特色的饭店转好几趟车；引进的大片一部不落地到电影院去看；每个周末都安排得有声有色。他懂得的东西比我多，所以我才会说他是我的偶像，投资、时尚、新闻，他都很精通，常常是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听得津津有味。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几辈子都不会闷，所以才决定这辈子交给他。

　　订婚之后，我们住在了一起，我才发现他的另一面。他很喜欢看报纸、看书和上网，吃完饭就钻进书房。我看电视连续剧，他说我欣赏趣味低下，可是我到书房里去找他说话，他又嫌我烦，眼睛盯着报纸，嘴里哼哼唧唧地敷衍我。我发现他的那些滔滔不绝的谈资，也不过是从报纸和网络上贩来的，我的崇拜自然也就淡了。周末他喜欢在家睡觉，睡醒了就去超市买菜做饭。开始我觉得他是新好男人，为自己不用跟油烟作战感到高兴，但是在品尝了N次他的拿手好菜之后，我有点倦了，总是那么几样，吃来吃去有什么意思。他却说我眼高手低，自己不做就会挑剔别人。我说到外面去吃，他跟我算起了经济账，算得我头皮发麻，只好自己找朋友去聚餐。

　　我们两个人都是一般人常说的小白领，收入几千块，要说很有钱自然不算，但是穿衣吃饭过点小日子总是宽松的。他这样算来算去，让我觉得是他爱我不够多。不过这话说得也有点过，他爱我，我还是相信的，就是他这个人像个算盘珠子，不拨不动，那种说起来浪漫的事情，你得像分配任务地一样安排他去做。你想，当一个人拿着你指定的玫瑰花，在情人节带你去吃哈根达斯，而且他还只肯点一杯最便宜的饮料坐在一边，看你吃一个香草球，那种感觉跟一个经济拮据的爸爸带孩子上肯德基，什么都不吃看着孩子吃汉堡有什么区别？他觉得没什么，我却觉得兴趣索然。

　　他愿意做这些，我知道那是因为他爱我，但是他做了这些，他不开心，我也觉得没劲。有的时候我的心情不好，会故意跟他找茬，让他陪我上街买东西，买那些在他看来的奢侈品。他衡量什么东西喜欢不喜欢的标准很简单，广告费花得越多的产品他越讨厌。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买广告上介绍过的商品，只是想跟他对着干，凭良心说他花在我身上的钱不少，但都是像挤牙膏一样地挤出来的，让我觉得不开心。

　　生日的蝴蝶挂件

　　你不要以为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子，我其实也是很会过日子的，买衣服我知道要在打折的时候下手；化妆品我托人去香港带；中午吃饭我也常常在超市解决；我在襄阳路淘出来的衣服，搭配起来的效果看起来像是欧洲品牌。我也知道会挣不如会省的道理，我对他的不满只是因为他的态度。

　　以前不是有一篇小说叫做《麦琪的礼物》吗？人家那生活多么穷困啦，可是妻子卖了自己的头发为丈夫配了表带，丈夫却卖了怀表为妻子买了发饰。两个人都想着对方，这种淋漓尽致的爱多么浪漫？你不要以为这是书上写的，我在生活中还真遇到了这样的人。

　　他叫远远，比我小五岁，在一家连锁店做店员，我们是偶然认识的。他一直会发一些有趣的短信给我，我们也常常在MSN上聊天。春节之后杜门一直很忙，有时我就和远远一起去逛街。

　　远远很有时尚眼光，我们一起逛街，简直就像在完成搜店的任务一样，哪些小店有趣怪的小玩艺，他都知道，有的时候就是看看不买也觉得很开心。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经常是我买单，他一个月挣的那点钱就够交通费和手机费，他简直就还是一个靠爸爸妈妈养的小朋友，我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小阿弟看待。跟他在一起觉得自己好像也只有二十岁刚出头的光景，觉得很开心。

　　我没有想到远远是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对待的。我过生日那天，杜门出差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闷闷地看电视。晚上8点钟的时候，杜门打电话回来，问我在干什么，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好带回来。我说随便，他又问我大概要买多少钱的东西，是穿的还是用的。其实我不缺什么，但是一听到他像问我明天买什么菜一样的那种家常口气，我的心里就堵得慌，生日礼物又不是发薪水，还要双向选择仔细讨论的，你想送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花了心思，我自然会高兴，这样问出来的还有什么意思？

　　电话在冷淡僵硬的气氛中结束了，我觉得很凄惨。这是我单身时代的最后一个生日，这样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真是尴尬。大约8：30的时候，我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息，我以为是杜门来道歉的，一看，才发现是远远。他说“生日快乐！”我按掉了，因为我的生日并不快乐，他又发来一条，说“我在你楼下。”我回了一条“干吗？”我以为他开玩笑，我住在浦东，他住在古北，这么远的路，何况那天还下着雨。他又发来一条说“我看见你的客厅亮着灯。”

　　他真的在楼下，而且淋得湿乎乎的。我开门让他上来，他是来送生日礼物给我的，那是一只漂亮的蝴蝶挂件。他说，“我身上的钱只够买这只蝴蝶的了，所以我没办法送你更好的生日礼物。”

　　我拿浴巾给他擦头发，他一把抱住了我，力气很大。我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年轻男孩子的朝气，他的怀里很热，热得我失去了理智。

　　第二天一早，我帮他喊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回家，他身上真的没有钱了，连出租车费还是我帮他付的，上车前他当着司机的面用力亲我的嘴唇和脸，恢复了理智的我却觉得尴尬、慌乱和紧张，主要是怕被人看见。

　　2000元的大衣

　　杜门回来了，他买了一件2000多元的大衣给我，简约的式样，他说他就喜欢这种衣服，虽然贵一点，但是穿十年都不会过时。大衣是我喜欢的样子，也许我真的可以穿十年八年的，但是他的说法让我觉得没劲。

　　我在杜门回来之前把家里打扫干净，那只蝴蝶我挂在毛衣上试了试，颜色太鲜艳，已经不合适我脸上的表情了，但是我没有丢掉它，把它深深地藏了起来。

　　我和杜门还没有结婚，我一直拖着，他大概认为稳操胜券了，也不催我。远远开始天天发短信来，他知道我跟杜门的关系，但是他不在乎，他认为我正面临关于两个男人的选择，而他自己一定是最后胜出的那个。

　　我没有他那样的把握，跟杜门我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跟远远还面临太多的问题。这么说吧，我跟杜门是婚姻和一辈子的现实问题，我跟远远却像是一场戏剧性的恋爱，也许只是几个月就会分手的恋爱，20岁的男孩子的爱会有多长的寿命呢？而且还有杜门，我并不是不爱他，只是觉得很多细节上无法精益求精而已。据说大多数的夫妻都是这样的，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可是，如果远远是真的爱我，我们是天生的一对，而我和杜门却在婚姻中成了怨偶……我真的不敢这样去想，我和远远的那些开心的感觉是真实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才合适相守一生呢？ (作者/吕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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