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18个年头,我还是我,妻还是妻,出双入对,婚姻和美,人们都这么说。
我甚至感叹我们之间哪来那么多的共同话题:我们可以坐在沙发上一谈几个小时,她把头倚在我的肩头,比80年代初恋爱的时候还显得缠绵;我们可以在床上交谈到半夜,直到睡意袭来,然后沉沉睡去。
就这样,她很满足,多少次向我吐露心曲:我们这样白头到老,把我们现在的恩爱用时间酿成美酒,待到老来我们在红日初升的早晨,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或在月色清明的夜里,慢慢品味。
很诗意,我知道,这是一首流行歌里的说法,妻喜欢得不得了,于是作了点化挪移,移植于我们的婚姻。
妻就生活在这种诗意的憧憬里。我发现,妻没有夫妻生活也能过,她满足于语言交流,她满足于相互抚摸,她满足于我和她同在一个屋宇。有时一个月井水河水不犯,她也过得相当充实。我说,你要是和一个女人组成一个家,相信也能过得不错。对于我这个略带讥讽的假设,她坚决反对,她说她需要我,只要触摸着我或者触摸着我身体的一部分,她就感到踏实。她一不小心对我说:“如果你没有那个,我们也能过得很好。”对于妻的这种“玩笑”,我置之一笑,我能对她说什么呢?性启蒙的日子应该在她的30多年前,而不是婚后10多年的今天。
我说:“这就够了吗?”
她说:“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她没有听出我对性爱的期望甚至渴望。
我们曾经有过浪漫的夫妻生活,她和我时常回忆,刚结婚时,我们两个人甚至是把“它”当作游戏来做的。我们在情感的波峰浪谷之上,驾着一叶小舟,度过了一段永远难忘的岁月。
不知从几时起,妻对性事有些倦怠,大概是女儿出生之后吧。白天给予她以暗示,两个人似乎一拍即合,都期待着那个美好时刻的到来。可是真的到了晚上的那个时候,则往往“晴天到多云”。要么说因为某事破坏了她的心意,要么因为白天工作太忙晚上太累,总之是没有这方面的要求。看我猴急的模样,有时妻会客气地说:“来吧,快点。”然后作出一副任你杀任你剐的姿势。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是关键时候上不去。因为我想到,应该两个人共同创造的美丽,却由一个人作累死累活的“单边劳作”,怕妻笑话我比干工作还努力。何况,夫妻二人的生活,变成由一方乞讨另一方恩赐,那味道便有些酸涩。最让人佩服的是,妻可以一心二用。过性生活时,可以说些无关的话。比如“明天米和油都完了,你抽空买10斤米一壶油,我下班带些菜回来”;或者是“孩子这段时间的学习成绩又滑坡了,你如果有时间最好管一管”。每当这个时候,我一般什么也不说,不管完结没有完结,“翻身落马”,自个睡我的觉去。
我们甚至没有疯狂地吻过,妻说,我们那个时候看电影,男女相爱也就只两个嘴唇相接。于是我们的相吻,至今也只处在两个嘴唇相接的版本,更高级的“版本”,近些年在电影电视里虽然见得多了,但妻还不能“拷贝”。我真不知道这是生理的缺陷还是心理的障碍。但据我观察,妻的生理结构一切正常,那就只能看成是心理的障碍了。这障碍追溯起来,应该算到妻的中小学时代。那时候,她是学校红卫兵大队长,在那个年代里,性是罪恶的,以致她到了20多岁,还不知道男女结婚是要过性生活的,她以为一起做饭一起过日子就是结婚。即使是这样“圣洁的婚姻”,在她看来,也与她和她纯洁无瑕的姐妹们联系不到一起。有一天,她的一位女友告诉她:“我结婚了。”她听了,骂完人家一声“流氓”之后,上楼都感到腿在发抖,是吓的。
妻本来就视夫妻生活为负担,还有一次雪上加霜的经历。那是10年前一次我出差回来,我们品味了胜新婚的滋味。没多久,妻发现自己怀孕了,只好刮宫。妻说那份痛苦后来变成了恐惧,只要我提出要求,她便想到又要上手术台了。我多少次在朦胧的灯光下从妻的脸上读出那份痛苦,甚至在即将举事的时候,我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只好临时放弃,我不能把我的“幸福”强加于妻的痛苦之上,我们柔软的眠床不能让妻在潜意识里视为手术台。
我清楚地记得在一个夜晚,“只抚未爱”之后,妻紧紧地抱住我,向我倾诉她的感激。她说:“好在你是个文化人,知道温柔体贴,要是嫁一个鲁莽的汉子,那个生活将是多么可怕呀!”我的怜香惜玉得到妻的多次表扬,而每一次表扬过后,我的心里便多一份苦涩,我无法向她承认我的不高尚,我想告诉她,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是一个并不鲁莽的汉子但时常还有“鲁莽”的冲动。当我一个人侧过身子静静地躺在那儿的时候,当我听到妻在我身边发出轻轻的鼾声的时候,我的躁动,我的渴求,甚至我的憎恨,一起笼罩我的全身,使我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入眠。有时,我还会偷偷地撕下一截卫生纸,完成自慰。此时,妻在梦乡。
那次刮宫后,妻上了环,她说上环之后还可能怀孕,这是有大量事实证明着的真理。
于是在每次我提出要求的时候,她都要我带上安全套,说这是双保险。尽管我对妻的“第二保险”感到不满,但我还是经常站在她的角度想:假如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尽量避免她再次人流的痛苦,应该是做丈夫的本份。
妻的冷淡加上她如同防盗般的防范,使我很少提出这方面的要求。每个人都有自尊,我便在这种自尊中守候,守候妻的“觉悟”,守候妻的配合,守候十天半月甚至更长时间里夫妻间的一次“聚餐”。渐渐地,我又发现,不用则废,对夫妻生活,自己也逐渐淡漠,好长一段时间“清白”的日子过后,倒也不生怨气,我便感觉自己从心理到生理,都已到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此时,我的年龄:45岁。
然而梦里不知身渐老,枕上片时春梦,仍行尽江北江南,有时不免有些虚无的放纵,和某个一面不识的女性,和某个在日常生活里根本构不成这种关系的女友。待一觉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妻,便生出些许愧意,就像真的有那么回不可告人的事儿。
妻不解我的春梦,她睡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