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隆回县北部高寒山区一个叫虎形山的地方,居住着一支奉黄瓜为生灵的古老民族。说其是瑶族,可他们从来就不曾知道瑶家鼻祖“盘王”。也许,就因了这寨子里的女人们个个着装艳丽,闪动在那绿意葱茏的山野,俨然束束耀眼的山花,人们便誉其为“花瑶”了。
花瑶山民憨厚豪爽,十分好客,走进他们的寨子,坐近他们的火塘,他们准会倾其
所有,盛情留客人用餐,席间只由男人做陪,邻家汉子不时随意入席举杯相敬,大碗大碗的米酒,定要喝你个人仰马翻,一醉方休!女人们不上席,就和女友挤进来看热闹,十几二十双纯情的眼珠子,就那样轮番轻快地扫向席间的客人,似在品评你的举止,似又想多听些山外新鲜的事情。
寨子里的男人们为了图个方便,其着装早已汉化,只有上了年纪的汉子,仍习惯于在头上有规有矩地扎着一盘黑白相间的方格头帕。女人们的服饰却奇特、复杂、精美而亮丽。她们的传统外衣是镶了红布边、缀着红布扣的黛蓝色无领对襟长衫,下着花筒裙。垂叠于脐下的两页前襟,用五彩缤纷的丝线或毛线缀成,艳美异常。而从腹部两侧向臀后围拢缝合的两页主片,则出人意料地选用单一的白线,在靛蓝色的粗纱布上,挑绣出各种精美新奇的图纹,素丽无比。这反差极大的一艳一素,几为水火难容,可瑶家妹子只用了一条红色布边作为裙子的下摆,便把两者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让人欲斥反求,更觉“愈俗愈洋”了。
花瑶的姑娘们打从六七岁起,就要在娘手把手的严格规训下穿针走线,学着挑花。年复一年,倾其心智,从不间断。见什么就绣什么,无须设计、打稿、描图。谁个聪慧能干、谁个技艺高超,一俟出嫁的季节,只需开启瑶山那一个个女性专有的“女儿箱”,把那凝聚数载心血挑绣而成的二三十件陪嫁的花裙轻轻抖出……便足以让你眼亮、让你叹慕十分了。
花瑶的婚俗,当属世界上最古老、最具民族个性的婚俗。没有“媒婆”,上门提亲说媒的大多是些能言善道、知识广博而受人尊重的汉子,人称“媒人公”,标志是手拿一把不打开的油纸雨伞。婚礼中唱主角的是宾客,新郎帮做家事,或同样挑着礼担随意夹行在送礼、迎亲的队伍中;新婚之夜,新娘不得入洞房,而要在堂屋里独坐冷板凳,不吃不喝,静静地捱过寨子里这欢腾、喧闹、多情的夜晚。
从提亲到完婚,需历经一连串古老的繁缛礼仪。最是撩人心扉的,当数婚俗活动中的“打泥巴”、“炒茅壳里”和“打滔”(汉语称之为“蹾屁股”)这圣洁而疯狂的三步曲。
男方送礼的几十号人丁,个个挑着沉甸甸的礼担,在“媒人公”的统领下,赶至寨子门口,被一摆满酒的长桌拦住,几经“拦门酒歌”的斗智、罚酒,方允许客人进入寨子。进得堂屋,“媒人公”将必备的一把雨伞放在神龛上。新娘便悄悄把伞取回闺房。将早已准备好的12个小绣球依次吊在伞骨上,再扎拢伞放回神龛原处。
“最坏的人就是‘媒人公’,我们姐妹们朝夕相处,从不分离的,却被他们一个个给骗走了!”非教训一回不可———婚俗中的狂欢“打泥巴”便开始了。山寨里的妹子们,逮住几个“媒人公”,责他们挑回几担稀泥巴搁在堂屋门外。待喜酒饮过四轮(四大碗),鞭炮一响,坐在首席靠近神龛正位上的“媒人公”嚯地起身,一把抓过神龛上那把雨伞,旋即往门外冲去。早就守候在门边的妹子们蜂拥而上,将稀泥巴朝“媒人公”的身上、脸上、背上拼命地甩、狠狠地抹、死劲地涂!
众媒公跟着丢下碗筷往外猛扑,门外的妹子们早有所备,“嘭”地一声将一扇门关拢,锁住“咽喉”,“你挤出来一个,我们就涂你个满身。看你‘媒人公’还坏不坏了!”她们追到门外,追过寨子,追上山坳,拖呀、赶呀、甩啊、抹啊,笑声串串、喊声震天……
“媒人公”个个满身狼狈,却又兴高采烈。身上的泥巴涂得越多,新人便愈加幸福、美满,寨子亦会更加兴旺。故这一身身满是“财喜”泥巴的衣服,穿回后,要放在家里挂上三天三晚,才可以洗去的。
夜幕降临,姑娘、小伙子们在寨子中央燃起熊熊篝火,人们陆续聚拢,围坐篝火边话旧、聊天、打俏、叙情。突然,有姑娘亮出了高八度的嗓音:“十八哥呃,一树好花在高崖,四面八方无路来,有情郎敢沾花露,脚踏青岩手攀柴,少年乖,变只老鼠溜过来。”
音刚落,就有小伙子随口接过:“十八妹呃,一树好花靠墙栽,墙矮花高现出来,水不浸墙墙不倒,花不逢春莫乱开,少年乖,妹不约郎郎不来。”
姑娘见有人接腔,歌兴愈浓。“十八哥呃,叫郎来哟你就来,妹的房门郎会开,门蔸倒碗活活水,房门不响轻轻开,少年乖,侧着身子挨进来”……
终于,小伙子敌不住了,甘拜下风。“呃,怎么不唱了?那就快拿几个钱去买糖来,让我姐妹们甜甜口、歇歇肩罗!”几位姑娘冲上,拖住那个小伙子搜身,不意他竟身无分文。姑娘们决不肯放过这“铁公鸡”,在阵阵喝彩声中,将他拖到墙角,按住手脚,把盆红红的柴火灰连抓数把撒进他的裆里……这粗犷、狂野的戏闹,瑶山人就叫做“炒茅壳里”。
歌声正酣,笑声阵阵。忽闻几声吆喝,姑娘们纷纷挤进人圈。板凳已被小伙子、汉子们坐满,她们就一个个随意地坐到男人们的双腿上,依次向右移坐到旁的男人腿上,又再往右移坐过去,且越移越快、越移越欢。瑶寨这特有的婚俗“打滔”———“蹾屁股”,就这样开始了。
随着阵阵高涨的欢笑、叫喊,人们躁动了。坐在男人们腿上的姑娘,一个个弹而跳起,又重重地落下来,坐到男人们的腿上。如此蹾下又跳起,跳起又蹾下,在一片欢叫声中反复地循环。
篝火越烧越旺,人们胸中迸燃的焰火越滔越旺。滔亮了大山,滔亮了情怀,滔亮了古老的花瑶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