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失孤》一开场，人车混杂的轮渡上，远远望见一个穿着灰沉沉的男人在给身边各路人点头哈腰地发传单。镜头渐渐拉近直至在他脸上形成大大的特写，如果不是知道主演是他，真是很难将这个头发乱蓬蓬、脸上脏兮兮、手指粗糙的男人跟素来讲究整洁、注重仪表的Andy Lau联系在一起。

尤其是那眼神：麻木里带点期待，执拗里透着茫然，沧桑，卑微，又隐忍，黯然。这样的眼神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并不陌生，以致那一刹那我有些出神：刘天王这下终于“泯然众人矣”了。

但也恰恰是这双“泯然众人”的眼神，在业界和观影大众中给刘德华带来了两个字：成了。有心理学背景的朋友看过《失孤》后评价说：刘德华心中的“杰克苏”已然远去。某种程度上，他自由了。

（《失孤》中，刘德华将身体和灵魂都交给了那位骑摩托车15年奔波在寻子路上、求找内心救赎的父亲。)

“成了”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票房也在响当当说话：《失孤》10天票房突破2亿元，成了3月这个传统电影弱档中的亮点。虽然相较于去年上映的同类题材的《亲爱的》，人物关系比较简单，情节也相对单薄，“这些都难免让影片沦为二流，好在刘德华的表演是一流的，他成就了电影的文艺气质，同时也成为《失孤》最大的看点和商业卖点。”有媒体这么评价。

在电影圈，“文艺气质”就等同于“有演技”、“会演戏”，这一点看看大众一贯对周迅、梁朝伟、汤唯的评价就知道。其实刘德华的名字跟“文艺”挂上钩倒也不是第一次，2011年，他凭《桃姐》将台湾金马奖和香港金像奖两座影帝奖杯同时揽入怀中时，各种“演技”和“文艺”评价已经纷至沓来。只不过这次的刘天王，不但将一部戏剧冲突并不激烈的文艺片演绎得表面隐忍平静、内里风起云涌，他还俯下了身子和灵魂，将自己完全交给了那位骑摩托车15年奔波在寻子路上、求找内心救赎的父亲。

知名娱记孟静在微博中说：“和我一起看（首映）的我的同学说，没想到刘德华这么诚恳谦卑。但反而见过他的人会觉得这是他的常态。从桃姐之后，他表演越来越收，以前不经意带着的偶像的习惯都没有了。”

这种“收”和“俯身”，某种程度上反倒成就了自由。“因为公众对他外形的依赖慢慢已慢慢地转化成对这个人人格的依赖。”知名心理咨询师董如峰[微博]说，刘德华的内心一定经历过许多沉淀和挣扎，也一定经历过孤独的洗礼，才能呈现出而今的笃定、成熟、让人踏实的状态，才给别人一种“整合得特别好的感觉”，别人看他、跟他在一起时都会感觉特别舒服。

(曾经，刘天王也是秀帅耍酷、自恋的“杰克苏”一枚。)

刘德华的内心究竟发生过什么变化？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可以肯定某些变化一定发生过。于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他现在不用甩头发耍酷，不用抛眼神扮帅，不用展示六块腹肌，放松自然，已经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反而魅力更甚。

但曾几何时，他也是一味耍酷、自恋的“杰克苏”。迷倒无数少女的甩头发、抛眼神、拽拽的走路姿势，无论演什么都不忘在表演末端默默对镜头撒娇“不要忘了，我是男神”都是证据。雪藏朱丽倩那么多年，即便被拍到铁证如山的同进同出照片也绝不承认有女友有家室……疯狂迷恋也造成过混乱与伤害，伤人伤己。2007年疯狂粉丝杨丽娟见他不得而导致杨爸爸跳海，他事后坦言自己曾因此精神崩溃而寻求心理医生帮助。

“明星是偶像。要想让偶像的效应长期存在，和粉丝之间就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那么容易接触，太熟了，近距离无权威。”董如峰说，以刘德华为代表的八九十年代男星通常都会对个人情感状态讳莫如深，这不仅是心理原因，还有包装团队根据环境对他们的要求，“粉丝对他们的投射当中，异性粉丝一定有爱和恋的成分，如果你结婚，确实会伤害一部分粉丝。”

而时间走到现在，粉丝开始对偶像婚恋、组建家庭持包容、接受甚至期待态度，再加上几十年来刘德华已经用其他方面的努力——勤奋、擅沟通、处处与人为善等呈现出了更多超越个人外貌、情感状态之外的魅力。恰如董如峰所言：“人最能影响别人的，是对自己内心的各种想法了如指掌，很坚定，又灵活，这是内心的力量，也是所谓‘人格魅力’。”所以“杰克苏”可以也得以渐渐离场。

(一个男人的自我成长，经历了整合、重构与自由)

在董如峰看来，刘德华这么多年的变化与发展其实符合了发展心理学的重构关系。“这个关系适合所有事物的发展，不管是人与人之间的发展，还是公司、国家的发展等。”

以明星与大众为例。一开始关系必须是亲昵、亲密无间。所以每个新人出道时都是铺天盖地的造势，房间里是他的海报、大街上是他的歌、电视里是他的脸……想当初以刘德华为代表的“四大天王”和“无线五虎将”也是这么开始占据偶像市场的。要不断在大众周围出现，“让人们心里产生熟悉与接纳。”

大众心生接纳之后，心理发展特点要求第二个阶段的明星要有特点、有个性、有“自我”。比如当下的周冬雨，就开始慢慢挣脱谋女郎的桎梏，独立去挑战更多元的形象，“如果这时有个好的带领团队依据她慢慢呈现的特点为她找准定位，就会制造出一条通向更高一级的路。”但接下来，一段混乱期往往会出现，就像人生兵荒马乱的青春期。小有名气也小有自我的明星会出现各种矛盾：与自我的矛盾，与团队的矛盾，与大众的矛盾——既想得到认可又不想迎合，既想开始呈现自己理想中的自我又怕人们会不接受，各种绯闻、丑闻、闹剧，也往往会在这个时期出现，刘德华频频被攻击“不会唱歌”、赵薇的军旗装事件、还有新近张柏芝与向太的纠葛，都属此类。

如果前面三个阶段都可顺利度过，明星会进入一个类似于超越运动“极点”后的状态：市场和大众对他的定位已基本清晰，唱歌还是演戏，能到多大级别，也都基本确定，剩下的就是巩固。“这其实是别人最容易迷恋他、也是他创造力最强的阶段。”董如峰说，而这个阶段之后，慢慢就会回归到刘德华现在这个状态，“他认为自己是什么、他要做什么，别人认为他是什么、要做什么，都比较一致了，内心也笃定而从容了。”

但就像并不是所有的磨砺都会化出珍珠，也并不是所有饱经历练的天皇巨星都可进入笃定而自由的境界。看看周杰伦的婚礼、房祖名的爹地如何对他就知道，尽管穿越了闪光灯和人情世故的千山万水，他们还是任性地将自己的人生演成了一出“杰克苏”剧，剧情发展、人物命运都要以那个巨大无比的“我”为中心，“我的情结”、“我的需要”、“我的脸面”、“我的感受”……其他人只有服从跟随，否则就只有出局的份儿。

从这点上说，KO掉内心的“杰克苏”、老成了文艺男神的刘天王，是颇值得我们珍惜的。

                                                                                                                                                        （张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