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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暗暗的,妈妈坐在桌边,缝着什么或是绣着什么,一盏灯斜斜照下来,映亮了她手里细细的针……

从小到大,这是故乡与母亲留在兰玉[微博]脑海中最深刻的画面。随着年龄渐长,这种深刻融入血液与骨髓,以至学芭蕾的她一进到北京服装学院的校园里,上手就会做衣服。“很奇妙的。”

说出这四个字时,服装设计师兰玉正在自己同名品牌LANYU诞生十一周年的庆典现场,她穿着自己设计的白色上装,纱质的下摆,配灰裙红鞋,眼角两颗小小水钻,素淡,又不失个性。随后,她还以这身装扮出现在了 LANYU2016高级礼服“玉兰花”系列发布的T台上,被鲜花与模特簇拥。

在很多资料与报道里,兰玉被称为“高定婚纱女王”,这个在大学二年级就成立了个人工作室的女孩,凭借为罗海琼、胡可、董璇、谢娜、李小璐等明星设计制作婚纱而声名鹊起,更因为多位明星打造红毯礼服而成为很多人的御用设计师。明星效用在任何一个时代的商业号召力都毋庸置疑,2013年,年仅27岁的兰玉更把母亲家传四代的苏绣工艺带到巴黎,推向一贯青睐“稀有”与“世传”的商业世界。

“我妈妈是个非常柔弱的苏州小女子。所以我更像是一个当家人。”四岁时父母就分开、外表同样看着有些柔弱的兰玉这么诠释自己的成长动力。而今,29岁,拥有兰氏苏绣、LANYU高定、LANYU高级礼服三条产品线,已在时尚界最负盛名的巴黎大皇宫举办个人作品发布会,国内的高定店铺分别在北京的香格里拉和上海的益丰外滩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位年轻女人的“当家人”成绩单,都颇惹人慨叹。

但兰玉会强调,她那被媒体频频提及的“年轻”,很多时候反会成为她被市场更大限度接受的一种障碍。“大家会觉得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成功?你是因为什么?……大家会认为你已经收获了这么多,就应该为这个社会付出点什么,其中很重要的就是不去追究某宝的copy版。虽然他们没有看到我付出了什么……”

不过,她随即也会分享:那些日日缠绕她的设计灵感,她想给中国更多的中产阶级打造更具仪式感的礼服,她自小便天天接触的苏绣与手工,还有直接影响了她设计风格的男神宋徽宗……这像是对某些质疑与评说的消解,也像是关乎信仰的自我激励。兰玉说于她而言,做手工时的一针一线皆是修行。自己做苏绣就是在修炼的过程,会想自己有什么事情对不起别人,什么事情别人对不起自己……“在一针一线漫长的过程中,把所有一切都消化掉。”

“当一个女人身上没有戾气的时候,她自然就是慈悲和美的。” 兰玉说,将来如果有一天她不做设计师了,还是想当一个绣娘,眉端一抹平和,指尖丝线纷飞。

为更多中产阶级打造具有仪式感的礼服

东方女性做手工这件事,其实是顺其自然的,是源远流长的。现在我的很多高定客户,完全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人,现在也主动要求去我们苏州的绣房里待一待,自己去染色、勾边、做手工……

新浪女性(以下简称S):今年是LANYU品牌的第十一年,你希望品牌将会呈现出怎样新的样貌?

兰玉(以下简称L):其实更实在的去讲,我更希望作为一个设计师,能为更多的中国女性制作更有仪式感的礼服。改革开放以来,生活越来越好,我是一个婚纱设计师,最近几年在参加婚礼的时候,发现很多宾客都已经不再穿运动衣了,可能会穿一件小礼服或者一件美美的小外套。中国是礼仪之邦,历史上关于礼仪的服饰是非常非常有规矩的。但到现在,很多东西可能都被丢掉了,反而我们看东方的文化设计和理念要看韩国和日本。所以我想随着经济的发展,文化也在回流,我们要为更多的中产阶级去打造具有仪式感的礼服。

S:你给自己设计衣服时偏好什么风格?

L:我还是喜欢清新淡雅的。因为我多次在微博里写过我的男神是宋徽宗。在我的求学及教育过程中,宋朝的文化理念给了我很大的影响,东方雅致之美是我的最爱。这种审美在现代是不太受欢迎的,反而更有市场的是热闹的、披红挂绿的设计,但是LANYU一直都没有过这样的设计。我在为客人做设计的时候,考虑的第一是客人的需求,第二就是我的风格。

S:生于苏绣世家,这样的家庭背景给你的最深刻影响是什么?

L:从性格上来说是让我更坚韧,更耐心。因为一针一线皆是修行。在手工艺的磨练当中,你会变得非常有耐心,非常能吃苦。从审美上来说,从小在丝绸、针线堆里长大的孩子,会对这个东西天生有一种感受。虽然之前我是学芭蕾的,但上了大学之后上了机器可能都不用学,就会做衣服……所以这种血液里流淌的东西是很奇妙的。

S:手工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L:更多的是享受。很多人问我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我说是做衣服。第二个爱好是旅行。所以我很多次在旅行中做衣服,飞机上缝点珠子……很多人可能觉得出去旅行的时候放空自己,我反而会看一会儿书,缝一会儿蕾丝。在上海,我们的店铺在半岛酒店旁边,每次我跟大家约下午茶,都一边聊天一边在做苏绣。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不做设计师了,也愿意做一个小绣娘,绣着好玩儿。

S:你觉得做手工在一个女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会起到什么作用?

L:它会让你变得更美。我们一直在说东方女性的美是什么。佛教里面说宽容、慈悲和爱。在做手工的过程中,会悟到很多很多东西。现在我自己做苏绣就是在修炼的过程。我会想我有什么事情对不起别人,什么事情别人对不起我……在一针一线漫长的过程当中,会把所有一切都消化掉。当一个女人身上没有戾气的时候,她自然就是慈悲和美的。东方女性做手工这件事,其实是顺其自然的,是源远流长的。现在我的很多高定客户,完全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人,现在也主动要求去我们苏州的绣房里待一待,自己去染色、勾边、做手工……

手工人的自信

在美国市场,在欧洲市场,他们更愿意去直接的赞美一个人。但在中国大家更多的是以评论的眼光去看,觉得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做11年?你是因为什么?所以年龄这件事情在中国市场接受LANYU反而变成了巨大的障碍。

S:在纽约的学习过程,对你设计风格的形成起到了什么影响?

L:最大最大的影响是自信。我在去纽约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设计是不是好的。我的母校是北京服装学院,这已经是中国最好的院校之一了。但是我出来后依然是没有自信的。因为老师可以给你打分,很多人可以给你意见,但是去了纽约之后,才发现原来一笑就可以这么美,原来你的所有的设计都可以被奉为天才。你在中国怎么敢想?现在我也会鼓励我的设计师说你就是天才。他们也会觉得很迷茫,觉得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学生。但是在设计里面,包括在艺术界,很多的东西都是天然而生的。不是因为你年纪比较长,你就比较牛。去纽约之后我更自信我可以做出很漂亮的衣服,而不是让某一位大师认可我。所以在中国,像我这种设计风格,很飘逸的,很雅致的,如果大家能接受,这是我的运气,如果大家接受不了,我也乐在其中。

在美国市场,在欧洲市场,他们更愿意去直接的赞美一个人。中国人是我真的喜欢你,但是我要说吗?要表达吗?欧美人可能每天要说很多遍,“太美了”,“你是天才”。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鼓励人的乐趣。但在中国大家更多的是以评论的眼光去看,觉得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做11年?你是因为什么?所以年龄这件事情在中国市场接受LANYU反而变成了巨大的障碍。 如果我看别人,29岁说我出道10年了,我也会想“你在吹牛吧”?所以很多人在质疑我在大学四年期间做了2000多件衣服,是不是真的?我是一个服装系的学生,我每天都在做衣服,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S:这2000多件衣服都去哪里了?

L:一大部分卖掉了。剩下是我自己收起来了。现在看真的是太有设计感了,没有人可以接受。这2000多件是三四个人完成的,包括我的师傅,我的母亲。本来还想做成一个展,后来觉得太幼稚了,不太好意思拿出来。

S:你的设计的独特之处在哪里?

L:我想是因为家族传承的缘故,在我出生以后,我生活里所有的人都在做手工。所以可能会更真诚、更脚踏实地一些。如果这件事情我做不到,就不会答应你,如果我答应你,就会圆你的梦。这个自信是几代手工人才有的。这是我跟其他设计师最大的不同。

S:大学就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毕业后迅速成为中国本土最具影响力的85后婚纱礼服设计师……这么顺利的事业发展,你在设计上有遭遇过困惑的时候吗?

L:非常多。尤其是今年我们决定做高级礼服系列。我收到的建议大多数都是no。觉得你不应该从高定的神坛上走下来。我自已也在困惑:你可能花三个月时间做一件礼服是美的,但是给你三天时间你能保证它是美的吗?做减法、做加法对一个设计师来说都非常非常难。更难的是如何清松地做减法,而且能够游刃有余。太难了!每天我要把我很多的灵感贴满我床的正对面,每天做减法,拿下来一些,再每天作加法,加上去一些。

S:没有灵感时怎么办?

L:我现在还没有遇到。我现在也害怕万一以后没有想法了怎么办?但我现在正在苦恼另外一件事情,是灵感太多怎么办?因为要做一季发布,突然有四个主题想做,怎么办?(笑)

尊重每一个人,这是高定最精髓的部分

快问快答

1.你最近在读的一本书?

  梁思成的用平面设计稿画的《中国建筑史》。

2.你内心住着女汉子还是小公主?

  她们两个人是一对,都在我心里。

3.你认为最完美的快乐是怎样的?

  童心。

4.还在世的人中你最钦佩的人是谁?

  我妈妈。

5.如果可以选择一位已经逝世的人对话,你会选择谁?

  宋徽宗。(跟他说什么?)我爱你。

6.你最不喜欢自己的那个特点?

  太直接了。

7.你最不满意自己外表的哪部分?

  鼻子太大了。

8.你最珍惜的财产是什么?

  我的灵感。

9.你最恐惧什么?

  饥饿……我在去西藏礼佛的过程中,每年冬天都去捐过冬的衣服,有两天没有吃到泡面,只喝酥油茶,饿哭了。

10.你最欣赏女性身上什么品质?

  慈悲。

11.你最欣赏男性身上什么品质?

  有担当。

12.你使用最多的单词或词语是什么?

  “极致”。

13.如果可以选择,你希望什么能够重现?

  父母还在一起。

S:在你看来,中国本土高级定制与欧洲老牌高级定制的区别或差距主要在哪里?

L:是真诚。最近都在讲情怀这件事情,反而是我们这种做了好几代手工的人不好意思讲情怀了。实际上,欧洲的手工艺更具情怀。在一个欧洲的工作坊里面,普遍的价值观是如果这个东西不够好,是不可以拿出去的。(而)在中国密集型的设计产品过程当中,这是不可避免的,包括抄袭。我都已经非常习惯了。被抄这件事我只能微笑淡然去跟它相处,因为大家认为兰玉你已经收获了太多,虽然他们没有看到我付出了什么。但是它们觉得你已经收获了这么多赞美,你应该为这个社会付出点什么,其中很重要的就是淘宝的copy版……

S:在你的期待中,穿上你设计的婚纱和高级礼服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L:她们应该是很珍爱自己的女人。觉得自己很美很有自信。我实在没有办法去打扮一个没有自信的女人。因为自信是她们天然带来的光环。更多的时候,作为一个设计师,我是在鼓励,在起心理医生的作用。她明明很漂亮,还要减肥。这也是东西方一个巨大的差别,中国人都太谦虚了……

S:你最擅长凸显的女性特质是?

L:优雅。有些小性感的优雅。

S:“Just for Love , Just For You”是你一直坚持的设计理念。你如何理解“love”?兰玉的爱情观是?

L:我的爱情观是黄霑的一句歌词:“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我听过太多曲折的爱情故事。我的客户,我的好朋友。基本上所有的女性即使充满智慧,也会为情所苦。

S:你也会为情所苦吗?

L:我现在不会了。这是我最大的遗憾。我觉得是超脱了。但这现在反而变成我苦恼的事情。当你不再会为一个人离去而伤心的时候,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水瓶座,你就少了一个自虐的理由。但是因为想开了,真正的爱的表达不是占有,原来是祝福。你爱一个人就是要成就他。前两天我在家跟妈妈聊天,她要逼我吃掉两碗她包的馄饨,我真的吃不下。这个时候我们聊了一点哲学的话题,我说妈妈你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去帮她成为她想成为的人,这就是亲密关系里的爱。她也没听懂。(笑)说你还是要吃掉它。我妈妈太单纯了,她的生活中除了苏绣就是我。

S:现在的移动互联网大潮,会为你的设计和品牌带来什么改变或影响吗?

L:首先是接受移动互联网这个浪潮。历史的每个潮流都不是一个个人可以改变和影响的。从来都是个人去顺应潮流,而不是改变潮流。在这个时代中,我们很惊喜的发现,只要你把自己的立足点找到了,要做的是往下走,一直往下钻。而不是看着潮流走过来,流行什么我们就做什么。LANYU这个品牌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的客人也在变化,她慢慢也会觉得我不再喜欢那些blingbling的东西了,她可能喜欢我浑身没有一颗钻,但是非常优雅。但是如果你企图改变她,让她在非常少女心的时候不让她穿粉红色,为什么?我们要尊重每一个人,这是高级定制里面最精髓的部分。

                                                  (监制:阿木   采访、撰文:张玲玲   视频拍摄、剪辑:应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