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我在地铁里买了一本朱德庸最新版的《摇摆涩女郎》，结果那个周末我过得郁闷极了，因为上面说：圣诞节，前三个女郎都收到大堆圣诞卡并为此自豪着，直到那个专门勾引人家丈夫的万人迷出现：“那算什么，我收到一堆信用卡。”

　　我郁闷是因为我隶属前者，你知道的。

　　自从发现郁闷这个字，我像饿虎扑食一样紧紧攫住了它。用凤姐儿的话说是：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扣了环了。

　　有回打车，赶上司机师傅那天心情好眼神儿不好，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开一大奔！”他说有回看见一美眉，就是去年底大雪封北京那天，开着一加长卡迪拉克哩……在北三环被堵。虽然被堵，但到底是卡迪拉克！你想，人青春貌美开一大卡……当然咱也不能太以小人之心度淑女之腹，也许人爹地跟福布斯杂志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大卡是爹地送她的20岁生日礼物——我怎么就没赶上一这样儿的爹！司机师傅看我忽然惆怅不语，好生安慰说：“虽然你没有如彼好爹，但是你可以去找一那样儿的好夫啊！”我更加怅惘，因为至少目前，我还不想为难我喜欢的人。

　　我的理想不是这样的，在我生命的最初。我尊严正直的师长们不惜四下浪掷唾液地告诉我：成功秘诀在于99%努力+1%运气；有志者，事竞成；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终于到了，我年近30一事无成，为善有善报之现身说法活标本。

　　当然其实我好不到哪里去。比方那天我从的士上下来，心理极度失衡之下，不远处有一孩子跌倒在地，我眼皮都没抬，要是那大卡美眉经过，没准儿立刻飞身下车，薅起孩子就直奔医院拍X光——你知道，所谓女人的好与不好，多半儿与男人有关。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其实是男人的，但归根结底是坏女人的。

　　2001年除夕，我与女友Christine穿同一款服饰出席同一个PARTY，屡屡给人询问可否双胞姊妹。然而：每天我下了班，打万千人坐过充满病菌隐患的出租回家，Christine开她的粤字牌号宝马；我回家自己煮一点西兰花和土豆泥吃，Christine照例去本埠私人会所吃鳕鱼子酱；饭后我看书听CD，Christine去高档夜总会听现场；我在狭隘办公室里披头工作，Christine在地球另一端的银色海滩上光着美丽的脚丫跳舞……我的意思是，因为从小学三年级起她就给妈妈灌输“生女当若武则天”概念，而我妈告诉我的是小人鱼之类，你看，这就是结果。

　　曾经以为我一力闷头地好着是因为我不屑于坏，时至今日终于惊觉：非不为也，而不能也。付不出而又欲得，舍不下孩子而又想套狼，此为平生郁闷之源。

　　就跟朋友抱怨，人烦了，给我指明路说：“那你也去呀，谁也没打算拯救你于水火不是？”可一条短尾巴狗，就肯闻鸡起舞下力学习猫咪追自个尾巴玩儿之万般旖旎……那是东施家的狗罢？

　　所以有回《羊城晚报》的曾敏儿约稿我气急败坏。她的题目是：当我面对诱惑的时候。谁不知诱惑好？看见旁鼠轻易摘取鼠夹上的蛋糕而毫发未损(至少表面毫发未损)——我自然不屑如此鼠窃狗偷，然而就有那么一丝不受用，仿佛积年老寒腿，从骨缝儿往外里透着飕飕凉意——基本上我属于那种倘若偷一回食儿必然遭夹子打之人，吃不着鱼惹一身腥的主儿，我知道。

　　说实话，现在我已经好多了，因为我终于认了，不再像从前那么愤青。认了的原因说来倒也简单，我听见这样一个如假包换的故事：某好人家美眉耳闻目睹好处都让旁人——旁的坏女人得了，自个儿胼手胝足一场收成不过尔尔，眼见青春飞逝如电，心想再不出手就永无回头地晚了。于是拣得某月朗星稀之吉夜，描眉画眼一番，径直去了本埠某富贵温柔之乡，莺莺燕燕之处。心说万事开头难，毕生牌坊，今儿在这砸了，之后就好说了。谁知在那猎猎寒风，凛凛冰碴之中趸了老半天也没一人上来招呼，盖因伊实在舍不下上前套近乎的脸。又穿得很节约，冻得实在不行，恼羞成怒之下，只好暂且打道回府再行他考。

　　头回出马白白贴上许多打车钱。此美眉贼心不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零售受挫，只好批发。遍寻电话本儿，踅得一据说1980年代就开大奔的主儿，燕语莺声电话过去，居然就把人家请动了！把个美眉乐的，赶紧花大价钱花猫绿狗倒饬了一番，早早端坐在一尘不染落地大玻璃窗后面静候佳音——

　　佳音是蹬着自行车来的，他已经破产了。那顿昂贵的饭是美眉买的单。

　　据说那美眉如今一如既往死心塌地地好着。所以说，好女人就是好女人，除了老老实实做好女人别无选择。虽然郁闷点儿，终比自取其辱的好。

　　(文/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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