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大怕什么的人,儿时同桌分别拿死耗子、癞蛤蟆、肥豆虫试探过我,每每以我的毫无反馈讪讪作罢
如果说我的怕蛇,也是一种来自生理的本能不适,湿腻粘滑,可是我敢一石头照七寸打过去。
还曾伙同我的小狗螃蟹,以脸盆和扫帚,将一只误闯我家摊开来二尺多的阴森森大蝙蝠赶出家门。
觉得一个人住天经地义,并无一般女子万一停电的一惊一乍。
就算明枪暗箭,不就损失点身外利益?无欲则刚。
使男人平白失去许多拍着胸脯子当英雄的机会。所以有时也对着一只七星瓢虫尖叫起来,使身边某男陡然高大许多:“你走先,我掩护!”——也不是没有一点幸福感的。
可是近来忽然发觉,我有三怕;而最糟的是,此三怕除己之外,注定旁无援手,遂格外惊惧而怅惘。
一怕恐怖片。
确切地说,是《午夜凶铃》,尤以其第一集为甚。除此之外美国人的《异形》,《古墓丽影》都是笑嘻嘻看完的,觉得美国人真可爱,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样,吓唬人也是小儿科地直来直去,我觉得只消躲在桌子下面就可以避过劫难。可是日本人——我向来不大喜欢他们也算得上古老的传统文化,总觉得有些深秋雨夜后花园的阴腻腻状,雨打着日渐焦黄的浮萍,踢踢托托,随时都要有鬼爬上来——女鬼。就是面对现今黄发紫甲恨天高的东京最最时尚女孩,看着看着我也疑惧起来:她她她……没有给贞子附身吧?!
我实在太恐怖那个阴气喁喁永远在镜子前梳头的女人了,觉得她胜过一切张牙舞爪青面獠牙。首看那日我一宿没睡,一闭眼就是那口死了一百年的古井,一闭眼就是那道万劫不复可是镇定异常的凶光——我倏地睁开眼:谢天谢地,贞子她还没有来得及赶往中国。第二天我目肿筋浮地去上班。我由此抗拒一切录影带,把每间房的灯都换成暖色,最大瓦,买了商场里最高的那只电视柜,同时在心底里再三忖惙幽灵怕不怕跌?
然而我那样热衷地搜罗其续集——一边打着摆子一边看,一边咒骂彼邦友人的阴暗心理。很显然他们成功了,他们并没要你喜欢,但是他们要你买单。我由此疑心是否大多数人都拥有受虐心理,而只有日本人看得最清。
二怕老。
原本挺鸡贼的一个人——前二年我女友用C.D.时我还在用旁氏,现在买起名牌眼霜来基本上已面不改色。所谓健康就是,你忘记自己身体的时候,现在我这样惦记我的眼周肌肤,我知道,我就要老了。
其实也知道,谁不老;可是谁都能老,就是美人不能。我虽不才,年轻那会儿也有几分姿色(我们街坊二大妈,还有某化妆品牌导购小姐都这么说。后者还说如果我再用些她们的产品就更加OK了——我用了)。就这几分姿色,如今把我郁闷的,好比一个小业主,好容易趸得一点财富,兢兢业业守着,可是忽然被通知说要充公……简直如丧考妣。其实因本来财产不是很多,这郁闷尚属一般范畴,自从我的女友小邪——一超级大美女告诉我:“都说女人漂亮不重要,思想才重要,可要是她不漂亮了,谁还会关注她的思想呢?”就要人财两失,我现在巨郁闷。
从前看电视,觉出一个人即将死去赶紧换台。现今强迫自己眼睁睁目睹鲜血啪一声喷出老高,人头哗楞楞滚出老远……快到我了。
三……咳,我就招了吧,我怕恋爱。很怕很怕,是为三怕之压轴。
亦舒说的好:我不爱他,怕他做甚?不爱,我尽可以自尊自信自立自强自爱自满自得……争做N自新人。现在?自作自受。
先前偶尔也会向朋友倾诉:现天下男人……啧啧,简直质地坏到崩溃,想找个甘心替他煮顿饭的人都找不到。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撒娇,纵然惆怅也是自恋的惆怅。看旁人顿足捶胸呼天抢地说是为了恋爱,从鼻孔里哧地笑出来:没有金刚钻儿,甭揽瓷器活儿呀。
我知道所有的好日子都是不长久的,但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千不该万不该,合不该在那日蓦然回首,而且还戴了隐形眼镜!我的头脑告诉我他不是盖世英豪,可我的心它不听。登时风起云涌,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滚滚尘埃里去——呛得直咔咔,还极力地笑。
恨得踢自己:风里冲来雨里闯,多年苦苦修行不就为了一袭金刚不坏之身?可而今,我逃到东,东边有他;逃到西,西边有他;我逃到南和北——我疑心他拥有神行术:他仍然在那儿。遂举手投降,堕入拿肉麻当有趣生活。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真令自己不齿。
幸好如今一旦落败,已懂得如何让自己及其亲友至少表面上坚信:该人多么有眼无珠。
所以我夜夜床前小灯真诚祈求说:能够不爱还是不爱的好——爱若六指儿,乱纷纷恁多连心牵挂。
(文/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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