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小心拣还算洁净的排档请客,后来在麦当劳,最后是星级酒店——而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莫琳的身边自然从不缺异性的气息。一度她与老板的公子走得近,但是她目光寂寥:“……他急得一头汗,说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可是你怎么总不笑?”侧头想一想,自己发笑:“看来我要辜负妈妈的期待了——那家家资不止万贯。”
人说小时美长大了了,盖因沾染了灰尘,可是你看,莫琳她只有愈加清洁好看。
算一算,还有不到一年——距一间天花板上可以看见月亮的地板晶亮的敞屋。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我不过是去深圳公干两周而已,回来时信箱里居然孤零零平放着一封飞龙走凤的大红请柬:莫琳小姐、宫丰涛先生恭请裴红兵先生大驾莅临——
我跑,我跑——我飞跑进那间地板发光的家。莫妈妈仍然发光衣鲜,然而不知怎么撑不大住,颓然靠在沙发上:“运气这样东西也是遗传的么?如今我只求她心安——”
我默然。也许她是对的。
我送杨惠珊张毅贤伉俪合铸的手工琉璃给他们,一对剔透璧人足下镌有玲珑小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莫琳一身喜气洋洋大红衣装,眉梢带笑:“真美。裴红兵谢谢你呵!”浑身周正并无大错的年轻副处长宫丰涛一脸爱怜在旁睇她。他没有发现她并不适合穿红么?
莫琳婚后并无太大改观,至少外表。仍然偶尔赴我的约会,让我为她拉开椅子。只淡淡说起过一次,那是婚后八个月:“很尊重我。这就……够了吧?”
我为她的红茶添入炼乳。
小方嗤我:“傻子。”
我不是傻子,我当然看得见身边愈来愈缜密的眼波。小方夫妇带来的女孩子仰起年轻光泽的脸:“裴先生真是出色的白骨精吔!”
我噗一声喷出咖啡,呛得满头是汗。小方叹一口气,轻拍我:“白领、骨干、精英——傻子。”
还有女孩往那里一坐,双手撑在两条长腿中间——莫琳坐下从来双膝并拢。
是的,我宁愿Helen辛苦些,我厌弃所谓新潮电子记事簿。
Helen追随我足5年,自我创业时,由月薪区区600大元做起。
可是,她叫做Helen,她不叫琳。
“莫琳?”我小心地唤,“生日快乐!还喜欢那件礼服吗?”我着人送上门的是一件Chanel莲紫镶钻裙子。希望宫丰涛也喜欢她穿上它的样子。
我可以想见莫琳于那边的微笑:“当然。”
“宫丰涛呢?”
那边静了片刻:“我们分开了。”
我听见胸腔里有什么咚咚擂得闷响:“莫琳,我要见你。”
我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可以与夕阳金橘的余晖那样相契,那种美是内敛的,可是张力无限,禁得起长长岁月——哦,莫琳正姗姗走向我,着那袭莲紫长裙,莫琳含笑,莫琳扬手叫Waitress,柔声:“给我一杯摩卡。”不知何时有老歌轻轻泄出:“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情绪,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我凝视莫琳,忽然感到手心微汗,就像7岁那年一样:“莫琳,我爱你。”
莫琳一对黑眸由弯弯睫毛下面探出——世上原来竟真有“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娇羞”这回事的:“呵。”
我深吸一口气,推过一串亮晶晶的锁匙:“明天搬去我那里住好了,方便些。”淡淡地,“黄铜钥匙是房门的,不锈钢那把是车匙。”
哦为了这句话,我等了整整24年!
莫琳微笑:“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倏地倾起身子:“你不会明白的!当我第一次踏上你家闪光的地板,还有你高贵温文的母亲——”
莫琳抱肘:“现在你终于做到了裴总。呵我闪亮地板的家……”她摇首失笑,“可是记忆中我母亲不曾大笑过,而家中几乎永远见不到父亲的踪影……我那样渴望着逃开,柯君、某某公子还有宫丰涛——我只求一份懂得而已。我母亲已经错了,我不能一错再错,然而我还是错了。”
莫琳予我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一丛棕榈树影下的苍凉微笑:“裴红兵,还记得你送我的那只LV皮包?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保存着。”
三天后莫琳踏上飞往温哥华的舷梯。
我迅速消瘦。下了班就约小方喝酒,一杯接一杯,给小方劈手夺下:“爱一个人不过是要他好,傻子。”忽然兀自灌下一大杯红酒,“说实话我还妒忌你呢,至少你还有为情买醉的劲儿,我和我老婆……哈,已经遁入她洗完澡光着经过、我游戏机照打不误境界。”
Helen轻手轻脚进来,将一杯热奶咖放在我左手边,右手是一沓整齐文档,静静一笑:“喝了批文件。”翩然带门出去,有暗香流连。
文件是Helen整理过的,批起来顺手得多。我呷一口香浓的卡布其诺,忽然在文件初批栏发现一个娟秀的名字:孙明柔。
我抱头想了很久,终于发现那是Helen的中文名字。
是的,小方说得对,我是一个傻子。
(文/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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