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暗香浮动》　

　　1、莫尼卡 女人总是把爱与婚姻联系在一起

　　一夜没有合眼，实在太意外了。

　　绝对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彻底放弃对他的希望之后突然柳暗花明。啼笑皆非的是，这决非欲擒故纵，全然是命运的安排。那之前我想尽了办法，挖空心思要得到他却不能如愿。

　　有人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必须先抓住他的胃。我处心积虑研究过他最爱吃的菜，还煲出各种美味汤羹，可他嘴不馋，抓胃没有用。见他喜欢床上运动，便不惜一切迎合，不料我也错了，他跟我颠鸾倒凤后依旧没事人一样回家。

　　尽管他一直表白他爱我，尽管我也一直说服自己相信他只爱我一人，但女人总是把爱与婚姻联系在一起，男人不肯跟你组成家庭，爱是一句空话。

　　可就在这一个月，就在我决定退出这场三人之争，就在我们无欲无求，关系像天然纯净水一样纯净透明的时候，他突然向我做出从未有过的承诺——他对我的责任，这实在让我不知所措。

　　我们的情感仅仅来自这一个月的无意插柳吗？有人说，越是刻意追求的东西，越是不能如愿。难道说，那些全身心投入付出所有情感的日子就像孩子做过的错事，轻易就能够抹去？从结果看，那些日子并没起决定作用。然而，这就能表明情感是不可捉摸的吗？

　　雪山事件后，我们之间突然有了距离，正是这种距离使他心明眼亮把我看清。可为什么只有当我们相敬如宾，两人客气得甚至有些虚假的时候，所谓的爱情才能得到充分体现，才能产生结果呢？

　　我很高兴吗？不知道，我已被众多的感情层层包围体会不出来了。尽管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可我一点也没有体会到那种否极泰来的喜悦。也许，他骗我骗得太多，我已经分不清他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我始终无法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第二天刚起床伍迪已经赶到楼下。我很奇怪他来这么早，让他上楼他也不来，只好匆忙洗漱出门。我发现他神情反常，忙问，怎么了，没睡好吗？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上车吧，我们先去中国城吃点东西。

　　开了一会忍不住又问，你失眠了吧？

　　他望着前方，突然说，她们……回来了。

　　他们，汤南方回来了？

　　是，她们昨天回来的。

　　心里猛地一噎，怎么这么巧，他刚下决心汤南方就回来了。我顿时慌乱起来，哦了一声。

　　昨天我们还没来得及谈，她们刚回来，时间太晚了。不过你放心，我跟她分居的，我还睡在小床上。今天是这个团的最后一天，明天他们就要走了。等明天把团送走我会跟她认真去谈，你说好吗？

　　伍迪对我出乎意料地温柔，对他突然表现出的尊重我竟有些无所适从，不禁怔怔看着他。

　　他把头转了过来，怎么不回答呀？

　　我忙垂下脑袋，行，我听你的。

　　你揪了一下我的鼻子。接着说起小费的事情。

　　我没有心思考虑小费，只觉得汤南方的出现充满天意。现在，我跟他的事情还能像昨天想象得那样顺利么？一想到这一点，心里毫无底气。

　　2、伍迪 我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转变

　　一直都在期待小汤回来。昨晚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家里灯火通明，不禁吓了一跳。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怨愤。

　　她不打招呼擅自离家出走，整整三十天没跟我联系，这对我不啻是个沉重打击。虽然我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可我毕竟是她的男人，我也有做人的尊严。这三十天我反复考虑，终于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走进家里，差一点认不出她来。小汤变了很多，变得妖娆而夸张，她不仅烫了头，还学莫尼卡的样子把头发束得老高，衣着相当时髦，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尽管家里重新一尘不染，我没有一点喜悦，反而感觉她是个陌生人。

　　小汤感觉良好，依然跟我冷战，小床也早已备下，这既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稍稍安心。本想马上就跟她摊牌，考虑到她舟车劳顿，决定推延一点时间。

　　我赶紧躲进浴室。

　　临睡前汤南方突然说，伍迪，我跟你说件事情。这次回来我改主意了，你愿跟什么人鬼混就跟什么人混好了，我不会管你的。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不打算跟你分手了。

　　说完她把台灯熄灭，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我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转变。

　　下午我们悄悄把客人拉到好莱坞免税店。孩子们见到商店总是高兴，他们都拿出了口袋里最后的零钱。这些孩子的家庭都很殷实，要不他们也付出不起这么昂贵的团费来澳洲夏令营。

　　结算时喜出望外，他们又买了三千多的东西。

　　回到酒店我们一同去团长房间，团长先说了半天的客套话，最后拿出一个大号牛皮信封说，经过我们几个头头专门研究，决定从我们不多的经费里拨出一部分来给你们，作为我们的一点心意。这不是小费，是我们对你们的工作，特别是对莫尼卡小姐的感谢。

　　出门后，把信封打开，里面有三百澳元。我和莫尼卡啼笑皆非。

　　正常情况下，刨去领队那份，我和莫尼卡每人至少可以拿到八百多小费，可现在我们每人只有150元，还不够已经付给司机的那份。

　　幸好我在租大巴这件事上又赚了几千，这个团总算没有白干。

　　3、莫尼卡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拿起电话对他祝贺，Happy Birthday！

　　今天是我生日吗？

　　你忘了？

　　还真是。嗨，我从来也不过什么生日，我最不在乎这些了。

　　可我在乎。今天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行。我现在刚到酒店，不跟你多说了。今天结束以后，我去找你。

　　我等着你。

　　你等着吧。

　　可不许不来。

　　我知道。

　　对我来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八月二十六日，三十三年前的今天他出生在北京。如果没有这一天，我们不可能相遇，今天也就跟所有平常日子一样，失去了意义。

　　当然，今天的意义还不仅如此。昨天他说要跟汤南方摊牌，我很想知道结果。我故意忍着没问，就是想等他今天来亲口宣布。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与忐忑，仿佛今天是决定命运的一天。但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便承受突如其来的变化。无论如何，这一天都非同寻常。我兴奋得六神无主，一夜都没睡好。

　　开车去中国城买了一只广东烧鸭，那是他的最爱。又买了半只盐锔鸡。接着买了一些肉类和蔬菜。海鲜他不敢沾，只能对着那些鲜亮的虾蟹望洋兴叹。小巧玲珑的栗子面生日蛋糕是在赫斯维尔森林路那家西饼屋买的，那也是他最喜欢的糕点。

　　记得有一次他深夜造访，进门后，先让我把眼睛闭上。他悄悄从身后捧出一把酒红色的郁金香送到我眼前说，现在你可以睁眼了。那是他第一次送我鲜花，我高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郁金香？他说，我喜欢的东西你能不喜欢吗。

　　我挑了十支颜色诱人的鹅黄色郁金香。

　　曾在一个下嫁澳洲人的女朋友家做客，。家的烛光晚餐深刻印象。其实我并不习惯昏暗的烛光，可今天突然希望重温那种温馨的气氛，不光追求浪漫，是怕万一他又找出从前的理由骗我，也好借烛光的昏暗掩饰自己的难堪。

　　东西置办停当，已经到了中餐的时间。我在顶好餐厅点了一个什锦海鲜烩饭。这是伍迪第一次带我来这里为我要的午餐。望了一眼正在店里忙碌的老板娘，我想，当我们真正成为一家人的时候，我要跟伍迪手拉手来这里，我要让老板娘明白，他不是别人的先生，他是我的。

　　精神胜利之后，又深为自己的鸡肠鼠肚脸红，跟这种人犯得着吗？但我改不了，我记仇。

　　红烧肉的香味从厨房紧闭的门缝里飘了出来，久久不散。这是我向数位烹调高手学习后集各家之长总结而成，具有肥而不腻，肉烂不柴，味道鲜美，不用味精几个特点。因为他喜欢这道菜。

　　小饭桌铺上了一直没用过的白纱刺绣桌布，花瓶摆放正中。鲜黄的郁金香和苍翠的绿叶显得格外鲜艳。浅绿色餐巾上是粗磁大盘，旁边有日式乌木箸和景德镇汤勺护驾，可谓中西合璧。

　　烧鸭和盐锔鸡已经放在桌上，还有一味渔香肉丝和蚝油芥菜等时间差不多再下锅。生日蛋糕放在冰箱里，我已经把三十三支蜡烛提前插上，到时候只要寿星佬点火就成。另外，还买了一瓶红酒，他不能喝酒，我也不会喝酒，但是今晚，我准备喝它个一醉方休。

　　布莱恩·亚当斯沙哑的声音正在演绎Everything I do，I do it for you《为你倾情》，这是他第一次向我调情唱过的曲子，今天重温这段旋律，好像又回到了那些难忘的日夜。

　　4、伍迪 再次意识到必须考虑自己的后路

　　再次意识到必须考虑自己的后路。

　　其实，并不是没地方可去，以我的能力，到哪里当导游都是一把好手。可由于自己天性懦弱和根深蒂固的惰性驱使，我不爱冒险，易于满足于现状。

　　上次有个女人来澳旅游，临走前问我，愿不愿意去欧洲帮她带团？当时为了讨好她，我马上答应。没想到她回去后立刻把他们公司的资料寄来，催我下定决心回国发展。

　　这两天我很犹豫，到底是放弃澳洲还是坚守这块阵地？留在这里当然没有问题，大不了再去卖房子当经纪。可男人的成败一般人总爱用金钱衡量。带欧洲团丰厚稳定的收入相当诱人。何去何从，该是我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刚把客人送回酒店，手机再次响起，是莫尼卡的号码。

　　在她和汤南方之间，我必须作一个了断。

　　5、莫尼卡 月色朦胧，星光闪烁

　　欣赏着自己这个家，虽然不大也不豪华，却能为我遮风挡雨，能给我带来安定舒适的感觉。如果伍迪肯跟我一同生活在这里，我敢肯定它是一个幸福的家。

　　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突然想起还没梳洗打扮，赶紧冲进浴室洗澡更衣。我像赴宴一样仔细化妆修饰，淡淡喷洒三宅一生的L’EAU D’ISSEY香水，并把从没机会穿过的意大利针织套裙换上。

　　一切准备就绪，时间已近七点半。我急不可待拿起电话，沉吟了一会儿又放下，暗笑自己太沉不住气。因为不到一个钟头前给他打过电话，伍迪说马上动身过来，他说不定现在就在门口停车。

　　我冲进厨房把烧好的菜放进微波炉里，又把电水壶的开关再次打开加热。突然，胃里一阵痉挛，剧烈的疼痛使我无法站立，我像被沸水煮过的大虾一样迅速弯下腰去。

　　不知蹲了多久，我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又去卧室抽屉里找到胃药喝下，弓背曲腰地缩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情况稍有缓解，再一看表，都八点了，他还没来。

　　急忙起来打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已经关机。我简直不敢相信，从城里到我家一般只要五十分钟，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

　　立刻想到汤南方把他叫了回去，这事只有汤南方能做到。即便如此，伍迪也该先给我来个电话。莫非是路上塞车，抑或出了交通事故？

　　我心里开始发毛，当即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悲凉地断定他又放我鸽子擅自回家。因为有例在先，说好的事情临时变卦，事后他还振振有辞，我要是给你打电话你肯定不干，所以，我干脆不打。

　　我不能往他家去电，因为答应过他，汤南方在的时候不打。心急如焚，再次拨打伍迪的手机，未果。

　　再也坐不住了，急忙披了大衣下楼。心存一线希望，也许他故意跟我开玩笑，他要给我一个惊喜所以把手机关了。我想，说不定他正躲在楼下门口。

　　月色朦胧，星光闪烁。

　　我焦急地站在路口向两边张望，他的车一直没有踪影。我不敢走远，不知道他会从路的哪边过来。

　　究竟等了多长时间已经忘了，当发现他的到来已经完全没有可能，我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食欲完全消失，满腹的苦水与悲哀、嫉妒、失望、伤心、悔恨、自嘲和许多说不上的感觉已经把肚子和胃全部塞满，连插针的缝隙都不剩下。

　　九点半了，傻子也知道结果。我沮丧地脱掉套裙，跌坐在梳妆镜前卸妆。

　　我慢慢用卸妆棉擦过眼硷，脸上立时出现一道污痕，再擦一下，又是一道。我开始疯狂地在脸上发泄，各种颜色搅得污七八糟，就像此时我纷乱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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