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银燕(MONICA)

　　和Monica一起坐在外滩3号顶层的餐厅里开始聊她过去这些年的经历时，窗外正在下雨，但这座被称之为上海目前最奢华的建筑里仍然温暖明亮。在底层的大厅里，Monica任经理的精酒坊正与Armani最大的亚洲旗舰店比邻而居。

　　但Monica却说：“其实从性格上来说，我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刻意去漂泊的人。现在拥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不经意之间得到的吧。”

　　1997年，因为工作的关系，从小在上海长大的Monica去了成都。那时候，从上海到其他城市去工作的人还不多，身边的家人和朋友不怎么赞成，Monica自己心里也有点慌：“刚到成都的那几天，我不但听不太懂当地方言，简直连饭都没法吃，只能看着别人吃—那里的东西太辣了！”不过还好，这样的不适应只持续了两三个月。在那之后，Monica开始学着像一个真正的成都人那样生活：“我一直觉得，当你在一座新的城市生活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融入这座城市，做当地人做的事情，真正加入到他们的圈子里去。”她学会了四川话，喜欢上了川菜并把这种口味一直保持至今……

　　Monica很快进入到了一种与在上海时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中。“从前在上海匆忙惯了，生活节奏很快，连中午午休的吃饭时间都只有半个小时。到了成都以后，生活突然变得很悠闲—大家下午好像都不用工作一样，出去喝喝茶，聊聊天，晚上的夜生活也很丰富，有很多很多的酒吧可以去。”成都的风景很美，每到周末，Monica和她的朋友们都会骑车去附近的卧龙岗看美丽的风景。日子流淌得缓慢而平静，仿佛世外桃源。“习惯了很快的节奏，突然慢下来，还真是不习惯。有的时候简直会想，日子怎么会过得这么慢呢？”

　　对一些人来说，这也许是一种理想化的生活状态。“在我身边，有很多有才华的人，但是他们并不渴望出名。他们平时也有一份可以用来养家的工作，擅长的东西只是点缀生活的爱好。他们非常安于那样的平静生活。”但是对Monica来说，并不是这样。她还年轻，还有强烈的好奇心，还希望拥有更多有趣的经历—于是，两年之后，她离开了成都，去西班牙读书。

　　西班牙的Isla-Canarias是一座非常小的群岛，小到在某些地图上都没法找到，甚至整个岛上都没有一个红绿灯。然而那儿的风景却异常优美，阳光充足，是欧洲人每年冬天的度假胜地。Monica是岛上唯一的中国人，走到哪儿大家都认识她。“他们那儿连东方面孔都很少看到，许多人总拉着我问，你是日本人吗？我后来被问烦了，差点就想去做件T恤衫，在上面写一行字：我是中国人！”

　　monica会在7点半左右起床，带着自己的狗去晨跑—“每天都要跑2.5公里的山路呢”—然后回家吃早餐，再坐半个小时的巴士去学校读书。中午的时候，在咖啡馆里吃点三明治，晚上如果有空，就自己做晚餐。到周末的时候，她会和当地人一样，去附近的一个大一点儿的岛上购物。“生活节奏非常慢，但是却有从早忙到晚的感觉，因为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寻找乐趣，享受生活。”

　　7月，岛上会举行每年规模最大的狂欢节，每天彻夜狂欢，一连整整五天。“西班牙人的晚饭时间特别晚，9点钟开始已经算是早的了，一般晚饭结束后已经11点。那时，大家会在露天广场上聚会，起先是孩子和老人们在跳舞，等夜里12点过后，就是年轻人的世界：大家一起跳舞，喝酒，直到第二天早晨7、8点钟，回去睡一觉，第二天晚上接着再狂欢，简直就是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这样的生活对Monica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我的性格在那时改变了不少，变得开朗，不那么容易害羞了，很容易跟别人交谈。”对西班牙人而言，他们并不在乎是否能赚很多钱，只要能养活自己，享受生活就行。Monica说，从他们身上，她学会了怎么样好好地对待自己：“原来在上海的时候，下了班去买衣服就算是放松了。可是现在，我觉得和朋友一起享受美食是件更开心的事情。我是在西班牙的时候开始尝试葡萄酒的，然后就爱上了品酒和品酒背后蕴藏的生活方式。”

　　在西班牙读了将近一年书之后，Monica还是决定回上海看看。“我想要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那儿再怎么好，你的根终究不在那里。而上海是一个正在发展的城市，就算有不完善的地方，可是想象一下5年，甚至10年后它的样子，就非常令人心动了。”

　　回上海以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Monica参加了一个品酒派对。在那个派对上，她认识了自己现在的未婚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一年多以后，他正好要开这家精酒坊，我正好也在红酒行业工作，所以就干脆跳过来当这家店的经理了—现在也算是为老公打工吧！”

　　新店开张不久，事情特别多，也就特别忙碌：“基本上每天从早到晚都围着工作在转，要打点店里的生意，还要参加一些品酒的推广活动和派对，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有时间和未婚夫一起去看三四个小时的电影。”

　　这样的生活，虽然忙，却忙得无比快乐，因为做的工作正是自己的兴趣所在。在聊到未来的计划时，Monica用十分确信的语气告诉我，她在最近这几年里肯定会留在上海：“我对自己目前的状态非常满意，觉得该拥有的都拥有了，很满足。”虽然也常常出去旅游，也时常会去姐姐定居的旧金山待上一阵子，如今的Monica却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我来说，上海永远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也许，我会时不时地走开一段时间，但是不论我走多远，这座城市都会召唤着我，让我重新回来……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在这里。”

　　李琳

　　李琳的童年，在哈尔滨附近的小城安达度过。那是一座安静而美丽的北方小城，李琳至今回忆起来仍充满向往：“那儿一到冬天雪就特别大，从家里到学校的路上就成了一条长长的冰道，我们一群孩子背着书包一路滑到学校。路上不断会有同学加入进来，看上去像一个滑冰小组合！”

　　14岁那年，李琳开始学画画。“我小时侯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勾勾画画。”在家里跟着老师学了几年画之后，李琳听说哈尔滨32中有个专门学画画的班级，就动了去那儿学习的心。“那个班里的同学都非常厉害，能在那儿排到中间名次，水平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那时候的李琳，也只有17岁左右的年纪。第一次离开家庭，在外面租房并开始独立生活，一切看起来都充满新奇。一起学画画的同学大多有着有趣的经历：有人组过摇滚乐队，有人玩过摄影……“这样的环境对我的性格影响很大”，李琳有点感叹，“本来，说不定我就会像家里对我期望的那样，考个师范，毕业以后去教小孩子学画画。可是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你不可能很安于现状—当大家都很平庸时，你也会变得很平庸；可是当大家都很出色的时候，你也会变得不甘平庸起来。”第一年考试的时候，李琳考上了哈尔滨科技大学的装潢设计系，但她最后还是决定放弃：“那时候，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我想要考进更好的大学。”

　　父母很开明，没给女儿施加什么压力。于是，在这之后，李琳开始了自己到处漂，赶场子参加考试的生活。

　　“现在想起来，还挺酸的。”她笑起来。

　　考艺术院校的考生不比其他考生，每年1, 2月份开始，就得背着背包和画夹去全国各地的学校参加考试了。“拿到招生简章以后就开始排时间，安排考试路线。”

　　到上海的那一天，李琳记得很清楚，是2月14日，情人节。“我一个人住在上海戏剧学院的一间宿舍里，住了差不多两个月。那间宿舍的门是锁不上的，晚上就用柜子顶着，居然也不觉得害怕。”南方的画风跟北方的不大一样，李琳在上戏找了一个老师给自己上课，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早晨8点到画室，一直画到半夜12点再回宿舍，连手表停了过了吃饭时间都不知道。每天的生活除了画画就是画画，没人说话，就拼命给家里写信，每天一封。

　　“那时候正好张恒也来考上戏，在我那间宿舍里住了两个晚上。我特别高兴，那种感觉就是—总算又见到人了呀！好多年以后，她到上海来帮一本杂志拍照，是我给她化妆，当时就越看越面熟。然后聊起当年考上戏的故事，我们俩都大吃一惊：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啊！”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如今再回头，忍不住有无限感慨：“我们都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最后总算该得到的都得到了。”

　　1995年4月，上戏第一次考试的时候，李琳的名次并不算特别理想，没有肯定录取的把握。于是，她开始收拾行李，去下一站考场，青岛。接下来，从青岛，再到大连。“每次给家里写信，都说自己很好，不敢说不好的地方，就怕父母担心。那时候压力特别大，反而不怎么哭，潜意识里总觉得哭是示弱的表现。现在年纪大了，不顺的时候反而特别爱掉眼泪，因为现在我很清楚，哭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宣泄方式而已。哭过了，就好了。”

　　那一年，李琳最后还是如愿拿到了上戏舞美系服装化妆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大一下学期，她挣到了自己的第一份薪水。“人艺话剧需要两个假发套，我没日没夜地勾了一个礼拜，手指都勾出茧子来了，挣了400块钱。当时特别高兴，还跑去给家里打长途电话报讯，告诉父母，我自己能挣钱了！”那笔钱，李琳一直没舍得用，到现在还存在柜子里做纪念。而自那之后，兼职的机会也慢慢多起来：“到了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大学毕业的时候，李琳成了班里最早买房子的那一个。那时房价还没开始往上涨，李琳开玩笑说，这是自己做过的最聪明的事情之一。

　　毕业也意味着选择：李琳选择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去上海轻工业学校当老师，同时，也在上戏兼职教课。“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进入社会，还想等一等。而老师这个职业能让你有时间积累一些东西，沉淀一下自己。”

　　这一等，就等了四年半。在那之后，李琳辞去了在上戏的兼职，自己在外滩附近开了一家工作室，“泽曦创作社”。“觉得再这样下去，每天做的事情就都一样，如果一直这样，就无为了。大概是职业习惯吧，平时乘地铁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地去观察那些白领女孩子的妆容，许多女孩子的化妆方式其实都不怎么对，看了就觉得很惋惜。”因此，李琳把她的工作室授课内容分成两块：专业化妆师课程和普通白领化妆课程。“课程设置是完全自助式的那种，你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学什么，什么时候学。”

　　刚开始自然是累的。“我是个特别唯美主义的人，有的时候会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时间、资金、广告……都是挑战。但是一年下来，一切终于开始上轨道：“最近打算把工作室的面积扩大，建一个类似于时尚沙龙的空间，可以用来上课，也可以用来举办各种活动；还计划建立一个专门的网站，把泽曦创作社里所有化妆师的作品都放上去……”每天只要学校里没课，李琳就会来工作室待着：“在这儿就觉得特别安心，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样。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有一个大房子，每个从前门进去的人都可以在里面挑选到适合自己的衣服、发型，出来都有不一样的漂亮。现在想想，自己不正在做这样的事吗？”

　　很多年以前，当李琳拿着上戏的录取通知书，乘着火车去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时，她扔掉了自己保存多年的日记本：“我对自己说，我要重新开始。”

　　而现在，她确实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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