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不觉得自己是撞上了大运，她的心思不在这个上。她迷上了蹦迪。迪厅像一个不知深浅的洞穴，激光、分贝、尖叫、烟雾，人一进去后就被搅进这个巨大的气团中。春来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在气团中声嘶力竭地喊着，汗流浃背地跳着。
年轻的调音师晃着身子踩着节奏在调音台前忙碌着。
“口哨声在哪里？”主持人大声问。
口哨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刘小能和春来卖力气地吹着叫着。一个光头男青年跃上平台，疯狂地跳着。人声沸腾。春来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翻到光头青年对面的平台上面。众人喝彩惊叫。
一束彩色追光罩住春来，她在斑斓的光波中像美人鱼一样扭动着身躯。她随着音乐跳起来，她的舞狂热奔放，充满了诱惑力。
场内一阵阵欢呼的浪潮，刘小能在人群中拼命使劲怪叫着，他努力控制着周围的人群，不让他们往上拥。
“鲜花在哪里？”主持大声喊。
众人喊：“在这里！”
鲜花雨点般地扔到台上。
“护花使者在哪里？”
一片手在摇动，刘小能在人群中使劲挥动着自己的手臂。人群掀起一阵新的浪潮。主持人身后的平台上，一个矮小的身影舞得炽热狂放。灯光追上去，矮小的身影边舞边高高地昂起头，这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
主持人喊：“看！青春正在她的脚下升腾！”
人群中一片欢呼声，刘小能拉着春来往外走，春来挣扎着不走，刘小能硬把她拖出去。
刘小能拉着春来在街上走，春来撅着嘴，一眼一眼地翻着刘小能。
刘小能劝她：“不能再玩了，明天你还得排练呢。”
“那是她排练。”春来不愿意听。
“剧团里多少人熬了一辈子也熬不到你这份上，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就是要把大象吞了，我愿意把自己的肚子撑爆炸了，你管得着吗？”
“你说你总闹腾什么？”刘小能问春来。
“嫌我闹腾别跟我出来玩呀！”
刘小能慌忙给她赔笑脸。
“你们台的那个电视剧上马了吗？”春来转了话题。
“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刘小能说。
春来眼睛盯着他问：“那谁说了算？”
“制片人，导演，还有投资方的老板。”
“投资方的老板有什么了不起？你别拿他来压我。”春来一脸的不屑。
刘小能笑道： “你别以为别人都跟口香糖似的，被你扒了皮就能塞在嘴里，想什么时候嚼就嚼两口，不想嚼就‘噗’的一声吐了。”
春来乜斜着眼睛看他。
“这样看我干什么？年轻漂亮不是处处能拿来做资本的。要不烟厂的那个郑老板就不会出资让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唱A角，而是叫你唱了。”
春来站住不走了。
刘小能叫她：“走啊。”
春来转身就走。
“咳，你去哪儿？”刘小能大声问她。
春来大声回答：“你管不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小能追了几步又停下来。低头闷闷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忍不住骂自己：“呸！好好个晚上
就被你这么一句话给糟蹋了。”
黑影里面突然蹿出来个人，一跃跳到他后背上。刘小能吓得大叫一声。背上的人两手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哧哧地笑着。
刘小能听出是春来，他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春来笑着下令：“驾！驾！”
“你下来。”刘小能命令她。
春来根本不听他的：“你刚才那么恶毒地伤害了我，我已经气得四肢无力，一步也走不动了。”
“我也走不动了。”刘小能索性耍赖。
春来一口一口地使劲往他耳朵里面吹气，刘小能痒得大笑。
刘小能背着春来在马路上一阵狂奔。一辆出租汽车在他们身边停下。
司机探头出来：“去医院吗？”
“不，我这是背老婆回家。”刘小能气喘吁吁地回答。
背上的春来笑成了一朵花：“不是老婆，是姥姥。”
回到家筱燕秋很晚还没有睡，她站在秤上称体重。
面瓜看了一眼秤问她：“掉了吗？”
“掉了半斤。”
“一点儿一点儿的跟掉点心渣似的，我都替你累得慌。”
筱燕秋在屋子里面挺胸收腹，绷紧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肉走着。晚宴上筱燕秋虽然只沾了筷子头那么点儿油水，她还是感受到了那汪油的存在。晚宴是高兴的，肚子里面进了油让她沮丧。筱燕秋不放过自己，上蹿下跳地忙着。面瓜看不下去电视了，他扭头看筱燕秋。筱燕秋从快到慢，又从慢到快，一圈一圈地走着，她把面瓜走晕了。
面瓜闭着眼睛问她：“我说，半夜三更不睡觉，你在那儿翻地呢？”
“不是翻地，是在往下抠肉，用自己的指甲一点点地把体重往外抠，往外挖。”筱燕秋回答。
“你不喝汤，不吃糖，不吃烫东西，除了睡觉根本就不躺着。你忌了汤、糖、躺、烫，又加上了室内竞走，搅得一家人谁也过不了正常日子。我说，你这减肥的事还有完没完了？”
“没完，减肥是一场残酷的持久战。你们男人喜欢和男人斗，我们女人一生要做的事情就是和自己的身体做斗争。”筱燕秋回答得很干脆。面瓜生气地看着她。
“别等我，你去睡吧。我一点才能躺下呢。”
面瓜问：“你图什么？”
“只要我减下去十公斤，生活就会回到二十年前。”筱燕秋的眼神和话语里面都带着少女的期盼。
“燕秋啊，燕秋，你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你叫我说你啥好呢？”面瓜无奈地看着她。
筱燕秋回答得很干脆：“那就什么也别说。”
减肥的前期是立竿见影的，筱燕秋掉了九斤了。面瓜看着秤夸筱燕秋。
“你的体重像股票的熊市一样，真是一路的狂跌。”
“面瓜，你看我年轻了吗？”筱燕秋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担心地问。
面瓜仔细打量着她：“肉是少了，可是皮多出来了。”
筱燕秋的心和脸一起沉了下来：“会说话吗？不会说话就别说！”
面瓜赔着笑脸出去了。
筱燕秋走到镜子前面，她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心情十分沮丧。小咪子下学回来，看到筱燕秋在沙发上躺着，叫了声：“妈。”
“喂，你可是犯规了。”面瓜提醒她。
筱燕秋有气无力地说：“顾不了那么多了。”
面瓜关心地问：“咋的了？”
“不知道，浑身没劲，精力越来越差了。”
小咪子说：“这是减肥后遗症。”
筱燕秋愣愣地看着女儿。
小咪子找来一本杂志递给妈妈，她说：“歌星谁也不敢像你这样的疯狂减肥，因为他们知道嗓子是会跟着肉溜走的。”
筱燕秋慌了，赶紧翻手中的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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