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郑安邦一直等着春来来找他求他，但是春来根本就没露面。他在媒体上的那些宣传并没有起到他希望起到的作用。这个小丫头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郑安邦千百次地说服自己，这样也挺好，能让自己彻底忘了她。他越是劝自己，越忘不了她，越忘不了就越痛苦。郑安邦的脑子一空下来，春来就跳出来了。这丫头像老鼠精转世一样的刁。他的那些理论在春来那里全部失去了意义，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生活中的破绽和悖论。郑安邦真是有些恨她，因为这个丫头已经开始改变他了。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被改变的。
郑安邦不能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呆着，走在街上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于是顺着马路往人多的地方走。郑安邦看街上每一个姑娘都像春来。这个丫头把他的生活搅乱了，可她却连影子都不见了。这个丫头有两种生活，一种是跟他在一起的，另外一种是她自己的。他心里面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生活是不会为任何人停下来的。郑安邦使劲摇了摇脑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她了，人要是对一件事情想得太厉害了，肯定会出问题。郑安邦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就这样看着自己往一条不能去的路上走了下去。
街上的人有说有笑地从郑安邦的身边走过去。郑安邦看着他们，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快乐，生活中的快乐应该是很相像的。无所事事的，无所用心的，懵懵懂懂的，没心没肺的……郑安邦的眼睛突然定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前面看。刘小能搂着春来走过来了，两个人边走边说笑着。春来长发披肩，洁白的小脸上闪着青春的光泽。刘小能说了句笑话，春来哈哈笑着用额头撞他的脸。春来依偎着刘小能从郑安邦的面前走过去，他们谁也没看见郑安邦。
郑安邦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头上的热汗滚落下来。过往的行人把他撞来撞去，郑安邦的意志复苏了，他拔腿朝他们追过去。郑安邦拼命拨开行人往前跑。
“春来！”郑安邦声嘶力竭地喊。
春来和刘小能听到喊声站住了。春来笑盈盈地扭头看他。她认出郑安邦后眼神马上变了，变得完全像一个陌生人。郑安邦的手指已经指到春来鼻子上。春来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他的脸上。郑安邦把手缩了回来，他像突然失去记忆似的站在那里回忆着。看热闹的人很快围上来。郑安邦嘴唇颤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刘小能明白了，他把发抖的手紧紧捏成了
拳头。春来看情况不对，拉着刘小能就走。
“你别走！”郑安邦大声喊。
春来站住了。刘小能面色如土，紧咬牙关克制着自己。
“跟我走，我有话问你。”郑安邦声音低哑。
刘小能的目光锥子一样扎在春来的脸上。
“我不想回答。”春来拉着刘小能走了。
郑安邦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像个刚生出来的婴儿，没有昨天，也看不见明天，心里无比难受，又没有办法说出来。
刘小能和春来在街上走着，两人都冷着脸，中间隔着很大的距离。一辆三轮板车按着车铃冲过来，刘小能不躲闪。车子刹不住，挂倒了刘小能。
刘小能爬起来：“你他妈的找练？找练也不挑个人？”
“我这是正常行驶，你违规了。”骑车人解释。
刘小能二话没说，他向骑三轮车的人扑过去，挥拳就打。骑车人瞬间惊愕后还手了，刘小能被甩在一边。刘小能气急败坏地扑上来。骑车人头也不回，突然猛地一伸手，“砰”的一声闷响，刘小能哼了一声软在地上。春来目瞪口呆地看着。
刘小能站起来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说：“有种你再来。”
骑车人扑上来。刘小能飞起一脚，正正地踢在他的下巴上。骑车人转了一圈，重重地摔倒在马路上。骑车人气疯了，他爬起来从车上拽下来一根棍子，杀气腾腾地朝刘小能走过来。春来突然醒过神来，她喊叫着插到两个人中间拉架。人群围了上来，马路上被堵住的车辆，拼命地鸣着喇叭。面瓜挤进人群。
“干什么？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他一手抓住一个把两个打架的人扯开。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刘小能和骑车人谁也不吱声。
“没地方吃饭了？想到拘留所混两天饭吃是不是？行，我这就开票送你们进去。”
“是他先动手打的。”
“他骑车子撞我。”
“他不遵守交通规则在行车道上走。”
面瓜看看刘小能又看看骑车人：“看看你们啊，年纪轻轻的，咋就不学好呢？心里面憋闷是不是？憋闷也别在大街上撒野呀。”
刘小能拧着脖子看他。
“想不通？想不通我送你们俩一起到学习班里面好好想想去。”说完他两只手推着两个人的脖子往交通岗楼走。
春来急了，她大叫了声：“叔叔！”
面瓜一怔，认出春来，吃惊地问道：“你不去排练在这儿瞎搀和什么？”
春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绝望地哭起来。
春来和刘小能在街上走着，刘小能鼻青脸肿，脸上还沾着血迹。春来想给他擦伤。
“别碰我。”刘小能挡开她的手。
“疼吗？”
“疼？这点儿疼算什么？我这个人从里到外都被你用鞭子抽烂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不疼的地方。”
春来看了他一眼委屈地没说话。
“我为什么要爱上你这样一个没心没肝、无情无义的人？”他两眼冒火盯着春来，“你说，你在爱我的同时有多少次又爱上了别人？”
春来一副无辜的样子。
“每次我都觉得不能原谅你，可最终还是原谅了你。我没有办法要求你，我已经把自己整个交给你了。我活该！我自作自受！”
春来被他蛮横的语气弄得有点儿心慌。她皱着眉头说：“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做的比我说的要坏得多！”
春来严肃起来，她看着刘小能认真地说：“刘小能，我真不知道你这么恨我。”
“我恨你！”
“那你这个人就有点儿奇怪了，你为什么要跟一个自己痛恨的人扯在一起呢？你这不是难为自己吗？”春来认真起来。
刘小能窘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总不是为了自虐吧？”
刘小能瞪着春来不说话。
“原谅我？这话说得多好听！我做了什么坏事用得着你来原谅？你是谁？老天爷吗？别说你不是老天爷，你就是老天爷，我也用不着你。刘小能，你是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应该有独立判断是非的能力。你犯不着把自己交给别人，即使是硬要交给一个人，也不能交给你自己的敌人。”春来冷笑了。
刘小能被噎得答不上话来。
春来抑制不住愤怒：“赶快回家去吧，我没有工夫哄你这种心胸狭窄的小男人玩。”
刘小能气得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痛不欲生是不是？痛不欲生有什么用？咱俩的关系的基调是你定下来的，你说过，爱，就往前走，不爱，就转身回去。你说过，咱们俩是朋友关系，不是契约关系，更不要弄成对不起的关系。”
“春来，你不能这样对我！”刘小能大吼了一声。
“不是我这样对你，是你这样对我。你制定的君子协议，我没受不了，你倒受不了了？你到底是哪个朝代的人？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就是你常常挂在嘴上的现代意识吗？”
刘小能两眼一瞪：“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这是给你的放荡行为涂脂抹粉。你这个人生就一副自由元素的秉性，可以五分钟爱上一个人，也可以五分钟忘了一个人。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哪一次是真的？”
春来看着他慢声慢语地说：“我这个人是有很多毛病，可是有一样我比你强，我在感情上从来不作假。我说过我爱你，可我不能因为这句话对你负一辈子责任。我可以爱上你，也可以恨上你，这是我做人的自由。”
刘小能被噎得半天没上来气，眼泪围着眼圈转。
春来面带冷笑看着他：“你别把自己弄得这么无辜，像王宝钏苦守寒窑似的。你不是号称自己是现代人吗？没人要求你在爱情上从一而终，我从来不问你的爱情史，那是因为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今天，只是现在。刘小能，你上过大学，应该比我强。你不也总是话里话外地夸自己是个文化人吗？如果你肚子里面的那些个文化不能让你活得轻松自在，那它可真一无是处。”
刘小能气得攥紧拳头又松开，他想打她可又不能打，转身疯了一样地冲过了马路。春来吓坏了。她从来没见过刘小能这个样子。刘小能站在马路对面回头看。一辆辆的汽车穿梭而过，春来的面容不时露出来。她像迷了路的孩子一样茫然地看着四周。刘小能的心一点点地软了，他想往回冲，疾驰而过的车辆挡住了他。车辆开过去以后，马路对面空了，春来已不见踪影。刘小能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他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
他自语道：“完了，完了，我们的爱情纯洁而不可靠，真是一点儿都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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