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黑

　　一生中曾经拥有过很多书，文学的哲学的文化研究的政治的艺术的甚至是医学的，都是曾经以为心爱过的宝贝。也许是真有过感情，只是早已淡却了。剩下的是一种拥有它们的记忆。那本书吗，我有;这本吗？我四年前在湾仔买的;噢这本我有绝版的，那本是第一版，并且有某猛人亲笔签名的，不借不借……

　　说真的，曾经拥有的千本书刊，十居其九都是被放多于被读的，都是拥有的欲望累的事。许多时候，其实是书本拥有了你，而非你拥有了它。买一本书，你以为用充满了爱的诚意和温柔把它放上书架，从此心满意足地建立了拥有它的记忆。这下最关键，因为你其实就是为了制造这个记忆而买它的。你就甘愿被记忆占有了自己。洋洋洒洒的客厅，给书本包围得透不过气来。而你，被书的背后所代表的所谓知识，实际是权威才对的假美丽俘掳了。仿佛，拥有一本书便等于读过它一样，既是虚荣也是愚笨。

　　算了，还是和书断绝关系吧！不用的书，不再买。书用完了，可以送给别人，不必保留。反正也没地方和心房。临走前，就这么把千本书送走了，感觉原来蛮不错的，没有依恋，倒是身一松。放得下，欲望自会离你而去。轻得多么自在。

　　也要送走最爱。这句话，说得绝不轻松。

　　终于，要和最爱的分手了。

　　我要到欧洲浪荡，他来送我一程。好纯粹，好纯粹的陪伴。没有意见，没有反对，甚至没有任何判断，就只是这么默默地伴我走这生命中最驿动的一段。相伴是永远不够的，但已经很丰盛了，乎复何求？在一起的感觉，不在乎是否形在身旁。这是存在给我最好的礼物：懂得感谢，和赞美。爱是自足的，如果它够自立的话。

　　和心爱的猫儿三三和四四分手的时候，伤痛极了，但还是感觉美丽的。假若我离不开牠们，牠们也不曾到我这里来。牠们丰富的存在，足以感照我的存在，永远留在心中，照亮灵魂。还有甚么不足够吗？还要眼见到手摸到牠们才感安心吗？不，最怕是流于依赖的关系。爱的能量是生生不息的，永恒的流动。只怕一时疏忽把它鲁莽地凝固下来。爱要有自己的空间，而这空间，甚至不可以由时间来铸造。所以，我不会把心爱的锁进记忆中。让它们自由地流动，是对它们唯一的报答。

　　终于最爱的要离开了。没有剩下我一人，因为早已把最深的能量雕刻在我的心旁边。是的，心口正中是主管感情的轮位。爱的能量够盛的话，放颗水晶在胸前会感到发烫。我，孤独得多么丰足。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