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作家只是笑一笑,她移了话题说,我看透了写作这件事,已经不再幻想通过写作获得什么。
我说,我觉着我也从来没有想通过写作获得什么,我只是喜欢写作,当成是生命中的
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来做。
我对她所说的看透了写作感到难过,我无法原谅她这么说。当我看到她的面孔所向我透露出来的——果真把写作看透了的样子,显得写作不是个什么事时,我甚至无法包容她这种说法。我认为一个有创造力的作家是应该保持精神的独立姿态的,是永远要对抗生活的现实的,在生活中做不到,起码应该在精神层面做到,对于我们从事文学艺术的人来说,我们的心底永远清楚或模糊一个现实:文学或艺术是永远也看不透的。
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我的想法。
亲爱的海子,我昨天,不,持续许多天的晚上,我都在看你的诗歌。我看到你诗中有“绿豹子”出现,我想到那样的绿色的豹子是大自然中的,是你用你的生命创造出来的,是植物与动物交媾所产生的一种动物。
海子,你在写诗的时候亦是在虚构小说,我认为你是一个披着黑衣的诗人,但首先你是一个小说家。
我从你的诗中看到你的虚构的能力,而你的死是人类虚构了你,这是真正的虚构。
海子,另一个你活在太阳里么?
其实你的真实更接近于你虚构的绿豹子。
白狗、黑狗、少女、绿豹子,你们在我的语言的河流与森林里出现,你们首先出现于你们存在的过去与现在,出现在生活之中或基于生活与生命的幻想之中。我在这个来自乡下的青年,在城市中生活,在生活之中虚构你们。你们在我的心中活了。
白狗,你出现在城市的街道小区,阳光的白色是你的皮毛,你低头垂尾在人群和车流中穿行,你走过王府井和天安门广场,来到了我的小屋,你抬头对我说,你摇了摇尾巴得意而忧伤地说——我走过那么多路,经过那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到我。
我说,等待晚上吧,晚上,你身上的阳光一样的白,或许会让忙碌了一天的人在安静时候看到。你期待什么呢?你期待人们在安静时看到并认出你,然后说,呀,一只白色的狗?
白狗说,是的,除此之外我还想邂逅一只黑色的狗,告诉我,徐,它代表晚上吗?城市中所有的灯火都会在它的眼里映现吗?
我说,是的,是的,黑狗与你的味道是不一样的,你的身体有着干燥的味道,黑狗的身体有着湿润的味道。知道为什么有这种差别吗?我的理解是,城市的白天和夜晚是不一样的,夜晚的神奇是可以把人们带进到梦境,或者一种做梦的境界,让人们脱下阳光和都市的尘埃,脱光衣服感受到自己真实的生命,回到自我。在白天,每个人的生命与灵魂都穿插在别人的或者一些事物的生命与灵魂之中,做着具体的事情,为了生活和发展忙碌奔波,有时候还要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和高尚……
白狗隐去。
请让我再说一段废话。
昨天晚上十点半睡下(2004年3月22日),二点半醒来,感到昨天烟抽多了,难受,觉着写作真是一件称得上是为之献身的事情。我所以那么早醒来,是因为我以前总是在十二点以后睡,昨天晚上睡得那么早,我的生物钟被破坏了。当然,也可能是我睡前喝掉的加钙牛奶使我感到喝,需要清水。
我是感到我身体的虚弱才想要喝奶,在此之前我很久没有喝了。也因为我昨天收到两张稿费单让我想要奖励一下自己。我喝下水,躺在床上听自己的大脑向自己讲话。我默想的头脑中有一张无形的嘴巴,那张嘴能一张一合,说着我的思想和幻想。如果说我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但是在我安静来下时候,在我进入我的想象,跃进我的精神世界的时候,我绝对是一个伟大人物。
我渴望虚构一个属于我亦属于所有人的虚幻世界。
我为什么要虚构那样的一个世界?
现实生活中的每个人在现实生活当中都不可能理想地生活,每个人的心灵都受到了现实生活之沉重,之坚硬的磨难。
人们勇敢坚强地可敬爱地承受着现实生活,需要作家艺术家出面,通过作品艺术品与他们对话。艺术家站在人们的行列或对面,无论在天上地下任何以什么样的角度,他们都应该把话说到人们的心坎儿上,让人们的心里感到宽慰、喜悦,或者使他们悲伤也是在为他们获得和已获得的幸福腾开空间。
我作为一个写作者是幸福的。
若干天前的一个晚上,大约是一点多钟,我刚刚睡下,叶耳打来电话。
叶耳(我把这个作家写进我的小说中,叶耳,你可真光荣)把话说到了我的心里,他说,我们是幸福的,我们拒绝了外部的喧嚣,把自己反锁在小屋里写作,有时候还能获得稿费,世界上还有比这便美好的事情吗?
我说,是,我们很幸福,尤其是在我用我的语言说出我的生命中的想象,虚构出一个人人物的时候,我觉着我虚构的世界越来越丰富多彩,而我越来越富有。
我的富有属于我所有的读者,只要他们愿意从我的文字中获得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叶耳说了他的未来,他说,如果我获得到诺贝尔文奖,我将包一列火车,或者一架飞机请我认为真正优秀的作家周游世界,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出。
我说,好啊,好啊。
叶耳又说,可是现在,我们没有钱,没有房子,也没有女人来爱我们。
我说,是啊,是啊,这是个现实。
叶耳说,在我们有钱的时候,我们却又老了。如果将来我真的能获得文学大奖,有了钱,你说我买不买车?
我说,买。
叶耳说,如果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奖,或者有了足够多钱,我将买下世界上最贵的车,然后请世界上三个最美丽的女人为我服务,一个为我开车,一个在我每天早晨为我用三种以上的语言念一首我的诗,一个为我处理一些杂务。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