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长江大桥了!”很多人在说,更多的脑袋挤在窗户上,变成一颗颗的柿子。南方人显然不会对长江大桥一惊一乍,所以也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南方的柿子圆润而北方柿子扁扁的。
其实他并没有特别的冲动要去看一下,但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一瞥竟带起几分惆怅,于是顺势点起支烟,很自然的。烟飘起来感觉很好,但是旁边恶俗的老娘们儿斜着眼一 直看他,连流水线锻压成型的眉毛和眼线也衍生着不屑。他终于意识到是在火车上,遂歉意地笑笑,跑到走廊抽完了这根烟,回来倒头就睡,明天早上就到上海了,他想。
二
在北京,时间久了就会腻,从骨子里轻佻,浮躁,不可一世,浮生萧条。他想到南方住一段,原来理想是丽江大理的石板路,赤脚踏上去都是暖的,暖到心里,直至有一天重温《远离赌城》。凯奇在泳池底部依旧痛饮烈酒,犹如沉在海底的寂寞都市,眼神灰飞烟灭,绝望彻骨,外面阳光明媚,但是颓废撩拨心弦。
其实颓废无论对于男女,都存在一种致命的杀伤力,不可抵挡,永远沉沦。他忽地小资了,怀旧了,向往糜烂了,于是也就很想去上海。
住宾馆显然没有意义,他一直认为,体会一件事物就要深入其中。即将打算在上海租房的时候,一个朋友打来电话,让他去别的地方住两天,说要借用房子。一打听,原来是那家伙的上海朋友想到北京住一段,还想住人家里,不愿意住酒店……
他们决定都住到对方家里。
三
一只山羊不停地舔着她的手,湿忽忽地,柔顺的眼睛里竟然流出深入骨髓的悲切,吓得她纵身一跃,外面竟然是三万英尺的上空,看见的,也是云层下面那个变幻莫测,伤心欲绝,颓废没落,一无是处的世界,因为它糜烂,腐败,钢铁般的毒药气息蛊惑得你迷醉瘐死。
一身汗水地醒过来并不是一件好事,手竟然有些战抖,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烟盒,她终于意识到已经不在自己家了,昨天,她到了北京。
听说家是在胡同里,她本来是少了很多憧憬的,据说现在的北京已经很少有真正的院落。待得见到,她终是塌实了。一座很古旧的小二楼,厚木门,进去以后是咯咯吱吱的木楼梯,二层右手是他家,从地毯下面找出钥匙,一转,门就开了。“他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她想。
屋里都是老木地板,踩在上面觉得很塌实,很多地方都已经磨掉了红漆,发黄的木头露出来,甚至能看见像眼睛一样的结子,显出无可奈何的幽怨。“如果再配一个翘鼻子,一定很可爱。”她努力地翘了翘自己的鼻子,可是这个人应该是谁,并没有想好。
墙上挂着两幅字,“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中间是一个羊头,南墙和西墙都是一层层的木板当作书架,CD架子和靠垫散落一地,电视,地毯,就成了一间屋子。她从书架上随便抽出本书,《茨威格小说全集》,再抽一本,《文心雕龙》。“哦,很文学。”她想。
另间屋子更小,一个电脑桌,大床垫子,上面散落着几本书,衣柜,博物架,没了。让她很感兴趣的是家里到处都是烟灰缸和打火机,连带着四处都是股淡淡的烟味儿,这种味道太熟悉了,好像是自己家,她喜欢。床的感觉也很好,大,软乎,床头还有一个小CD机和烟灰缸,这都让她开始喜欢这个没见过面的家伙,善解人意,享受安逸。
打开音响,随便挑了一张“恐怖海峡”的放进去,听着“MONEY FOR NOTHING”怪怪的蛙音和失真混合,在音乐跳跃里,她睡着了。“总的来说,第一天感觉不错。”睡前她想。
四
华山路,上戏旁边,还有真锅和酒吧,听着就不错,也许在觥筹交错的时候就能有一段艳遇。尽管并不期盼,但是有也不错呢,不是?
到了之后他倒头就睡,醒来时天色已经渐黑,早就听说上海的夜里,独自徘徊在巷弄间最能体味那种彻头彻尾的小资,他决定出去走走。
下楼走了300米他就懒得动了,外面是很好,灯光昏暗,人影绰动,连路灯亮得都不霸道。“这是个很适宜抢劫的城市。”他总结道。
落脚在距离他住所301米远的真锅里,他不禁开始苦笑。世界很快就把人的精力消磨殆尽,很多时候人和人懒于相对可能理由很简单,就是没有了激情。比如说现在,他连多一步的路都懒得迈,尽管对面的女孩儿巧笑嫣然并且相貌不俗。当然,唧唧呱呱的上海话也是一个障碍,虽然自己语言天赋不错,但是他并没有再多学一门外语的打算。此人东北话和河南话都很利落,英语不好他归咎于距离太远,按照这种说法,上海的地理位置应该在新加坡向南600公里开外。
最后,他坐在路边,慢慢喝着最后3块钱买来的啤酒,人来人往,但是都会对他侧目。远处灯红酒绿,这是个大都市。
五
她打算上网收信,可是没想到机子竟然有密码,正在沮丧时,发现桌上的记事本有留言——“密码:帅到惊动党中央(拼音)”,掩卷大笑。电话里听他说话很慵懒,什么都懒得搭理似的,没想到还挺有意思。
女性对幽默的男人有一种奇怪的嗅觉,这就好像嗜酒者闻到最好的干邑或者陈了20来年的竹叶青,鼻子会扇动,这是以前对女友说的言论。她忽地想去照照镜子。
忽然她很为自己不断揣度这个只见过照片,听过声音的男人而羞愧,早已不是怀春的年纪了,怎么还会这样?28岁没有感动,这也是她说的,记得还曾经为《情人》开头的那句“我已经老了”感动过,为什么这么快就开始痛恨自己的不再年轻呢?
六
醒来了,又是下午,总是下午,就是这样一天天地生活,无论时间,无论地点,存在的,只有重复。他的头还是有点儿疼,毕竟已经不是年轻豪饮的时候了,但是每次酒醒后那种强烈的失落却总是一样。
好象昨天喝完最后一瓶酒的时候已经晕了,然后好象见到真锅的那个女孩,还好象过去和人家搭话来着,人家好象说已经结婚了,他就好象冲人家吟诗,好象还吟了那句“恨不相逢未嫁时”,好象那姑娘脸红红的跑了,他内爽了好一阵,这个他记着呢。
有点儿兴奋和莫名的失落夹杂着,让他还想多在床上躺一会儿,失意逐渐多于兴奋,酒醒了。于是便想起昨晚回来时不顾门房劝阻,硬要在电线杆旁小解,还想翘起一条腿……他决定今天不出去了,免得被笑话。
难道是因为过久没有经历爱情才这样么?毕竟,他一个人太久了,时间长得已经让他忘记了是不是还有过幸福。
枕边放着施林克的《生死朗读》,她的这本书曾经让他反复回味,自己小的时候也仰慕过风韵尤存的女性,这让他对后来的稚嫩女友们不是很满意。这个缜密的德国佬缓慢地叙述出一个战后反思的人群,他们还有回忆,自己呢,早就已经麻木,什么都带不起涟漪,生活,不就是在不断失去中逐渐麻木嘛。
屋子里有很多的香水瓶,很多都是毒药。以前自己老说,一个好的女人,就是一个老师,会重塑一个男人。其实一个男人也是一样,也会去影响女人,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相互改变,徒劳但是执着。
她的生命中一定有一个人的痕迹,深刻入骨,无法磨灭,因为,只有男人才会喜欢毒药那种独特的锵烈。不浓郁,不久远,放浪不羁半遮半掩,就好象微醺的女子,诱惑浮出海面,但是并不直接。
长裙,露着筋骨的凉拖,长发半盘,眼睛微迷的女人,他这样去想她,他不想去看她的照片,怕破坏想象里的美丽,突然地,他很希望她有淡褐色的眼睛,没有理由。
七
天竟然还没有亮,深蓝里面透出瓦灰,但是她就醒了,再也睡不着,只好点着一根烟,看着烟头明灭。拉开窗帘,初夏的风轻抚其面,微凉。
很多次在这时醒来,已经不象从前了,狠睡到下午,没有恐慌。这和年龄应该有关系,尽管她很盼望用休息来摆脱,但是总是不知不觉地就陷入其中。长期的独自生活让她很自在,但是早晨的恐慌她总是无法退离,这种孤寂的感觉已经遍布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可以脱离人,但是随之的这种情绪和状态就是衍生物,无法改观,毕竟,无法要求十全十美。
她也很为自己的寂寥悲怆,但是,这是自己选择的。“选择了,就不要后悔。”父亲告诉她,她对父亲深信不疑。“人也许无法选择生活,但总可以选择如何生活。”这也是父亲说的,她也信,所以,她不后悔。
八
他不畏惧孤独,因为虽然无聊,但是可以体味很多了无羁绊的快乐,他是射手座,向往自由。生活里不可避免的,就应该去面对。酒至浓时渐转薄,醉后他也许会发一发飙,但是随即还是一样无所谓。他好象已经习惯无所谓的生活。
排遣孤单,这个地点的变更显然是不起作用的,在哪里都一样,他想回去了。也许,二环路上车来车往让他更自在些,尽管上海也很好。她居然来了电话,也是这个意思。这个能和自己有默契的女性让他有些心动,那种并不想有什么动作的心仪,他想给她留下点儿什么。
一副淡褐色的隐形眼镜放在桌子上,准备着被打开。淡褐色能藏下很多静谧的忧郁呢,暖暖的,不拒人千里之外,淡褐色眼睛里的世界是这样吧。他想。
九
一个老款打火机,需要往棉花里倒油的那种,她在潘家园买的,顺便还给自己买了一个样子古旧的像框。打火机放在桌子上,她轻轻地撞上门,钥匙放在地毯下。
他早上如果也会象我一样醒来,拿这个打火机点烟的时候,会擦很多下,消磨时间,但是也许能够点燃生活。她想。
十
虹桥机场,他见到一个女子,好象是戴着淡褐色的隐形眼镜,里面有着比海水还要深邃的世界。
他出去,想点根烟,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着,那女子看着,淡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打火机的火星。
这,好象能够擦亮生活。
文/侠胆雄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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