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夏(新浪网友) 图/何智 欢迎网友投稿
你在电话的那一边隔着千山万水说爱我,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这应该是最隆重的赞美了。如果我们之间隔着的比千山万水更多,而你还是说你爱我。
我一直都记得,那只白瓷的大花瓮是他送给我的,而且千里迢迢,一路提在手上。一见面就大喊:“丫头,给你的,怎么样?”我喜欢他喊我丫头的那种感觉。
花瓮我放在了茶几上,潇潇总说看不顺眼,她说:“我一看见这个东西空荡荡地放在那儿,心里就不舒服。”我笑笑说那你就别看了。后来潇潇又来时,抱了一大捧郁金香,热烈的金红色,插了满满一瓮,她退后几步,端详了一端详,得意地说:“这下顺眼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花瓮里的郁金香是悲伤的,而在遥远的荷兰,郁金香在阳光的田野里恣意的开放,那种海洋一样的金红、金黄,是对生命热烈的赞美。
他来时,看见了郁金香,我记得他说这花配上这花瓮,真好看。后来,每次他来之前,我都会去买郁金香。
在这个城市里我住了有一些年了,当年坚持着要独立,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时间长了,就拿全部的积蓄买了个小单元,拿到那两把门钥匙时,心里有刹那的狂喜。
他是父亲的朋友,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为了生意总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每次到这个城市,都会来看看我,带我出去吃饭。
我二十八岁生日那一天的事我不能忘记。
那天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了他,老远他就喊:丫头,怎么才回来。这真意外,可我心里有一丝丝的喜悦。那天潇潇已经约了我,还说要给我一份特别的礼物。他陪我一起去了。我们迟了,隔着餐厅落地的大玻璃窗,看见潇潇东张西望,已是等得不耐烦,旁边坐了个男孩子,很是高大帅气。潇潇看见我就数落:急死我了,怎么搞的?你真是迟到大王。他在旁边插嘴说:堵车。我赶紧接过来,给他们介绍,潇潇拍拍那男孩儿的肩,说这是罗青。那一晚,潇潇滔滔不绝地和他讲话,我和罗青被撇在一边,不时说上两句闲话,讲讲彼此工作情形什么的。等吃完了饭,我问潇潇:我的特别生日礼物呢?潇潇白我一眼道:我请你吃饭,还不特别呀?然后就自作主张派罗青送我回家。我看看他,他笑笑说:你们走吧,我送潇潇好了。
回去的路上,罗青边开车边和我闲聊,快到家时他突然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然后他说:你知不知道,我就是给你的特别生日礼物。我心里砰砰乱跳,嘴里说:潇潇真胡闹。罗青却忍着笑说:胡闹归胡闹,我倒很愿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生日礼物。我看看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又说:没关系的。我想了想说,那我就既来之,则安之了。忍不住也笑起来。罗青就建议去喝点什么再回去,我同意了。
那晚我回去很晚。洗完澡,觉得不太想睡,又倒了杯Baileys,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纱帘在风里飘飘扬扬。突然电话响了,还没把听筒凑到耳边就听见潇潇在那头喊:怎么样?我的生日礼物。我说:"呸,胡闹。"“少来,这会儿才回家,当我不知道,我打过好多个电话了。”然后潇潇就胡说了一气,直到我听见她在那边打了个哈欠,才算解放了。刚放下电话,铃就又响了,我接起来不等那边开口就说:“你的疯话还有完没完?”那边说:“丫头,是我。才回来?”
“哎。”
他顿了顿说:“我看小罗这孩子不错。丫头你也不小了。”
我半天半天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喉咙口堵着块酸酸的东西,拼命也咽不下去,我说不出话来。我觉得风吹在我脸上,我想起好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等人,狗趴在我的脚边,我等着他,心里有一种沉静的喜悦,那是我生命里的第一次。我听见他在那边说:“丫头,你怎么了?”
可是我说不出话,他也没说话,听筒里是细细的嗡嗡声,丝一样悬着,好象随时会断掉。最后他叹了口气说:“丫头,明天我就走了。我给你买了件礼物,没顾上给你,明天我叫人送去。”
我还是不能说话,想了半天,真不知从何说起,又过了一会儿,他把电话挂掉了。我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第二天我拿到了礼物,是一只碧玉的镯子。
那一年,他很少来,偶尔也打个电话,总关心地问我和罗青。
后来,我和罗青常常出去。有一天晚上,他送我到家,我说上来坐坐吧,路灯下,我看见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我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又有什么呢?当我立在窗前,罗青走过来,手臂环上我的腰,我向后靠过去,他是温暖而坚强的,突然觉得什么都有了着落,不再需要绷着劲儿做人,我完全的放松了。罗青也感觉到了,他把嘴附在我耳边低低的说: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我有什么不愿意呢?我转过身,吻他,他重重的喘息着,用唇爱抚着我的唇,用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背。然后我们就做爱,他是非常非常的温柔小心,好象我是一件易碎的瓷器,激情渐渐来临,终于我不能控制的喊了出来,一股火焰飞快的蔓延开,我觉得自己象花一样的怒放,这时我看见罗青的脸,好象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我感觉到他在里面的迸射,我把他的头搂在胸口,心里充满了温柔。
我把头枕在罗青的臂上,背对着他,我听见他说:“我爱你!”我回过头去又一次吻了他。
第二天早上,罗青要走时,我对他说那是我愿意的,我二十九岁了,这并不是我的第一次,我也不想成为他的义务。他只是简单的说:我要娶你。我说:不要这么快就决定,我们先这样来往一阵子。他却说:我已经决定了,但我可以等你的决定。然后他就走了。
第二年春节时,我把罗青带回了家。爸是非常的高兴,决定出去吃饭,还说:快,打电话,把你关叔叔和刘阿姨请上。我拨通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边说:喂,哪位。我竟又说不出话了,只好干咳,可他听出来了说:“丫头,是你吗?在哪儿那?”我说:“我回家了,爸说晚上出去吃饭,还请你和刘阿姨,还有,还有罗青。”他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说:“好的,我们一定去。”
那个晚上我又见到了他,灯光下,他两鬓的白发让我觉得触目惊心。
假休完了,我又回到这个城市,日子流水一样的过着。罗青对我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和温柔。但他不提结婚,他只是说我等你。倒是潇潇,老在旁边敲边鼓,打趣我,说我眼见奔三十岁的人了,还想干什么。
那晚潇潇约我出去,不许我带罗青,说他霸了我很久。我们去逛商场,逛累了就到咖啡厅里坐着,潇潇忽然问我:你为什么还不结婚?我心里一惊,说不知道。潇潇突然把头伸过来,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别傻了。”我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她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大你多少?15岁?20岁?别傻了。”我心里觉得非常难过,使劲忍住泪对潇潇说:“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是,只是......”我实在说不下去了,潇潇难过地看着我,也不说话了。我匆匆的回家去了。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我就下了车,低头慢慢的走回去,快到楼门口,听见他叫我:“丫头。”
他坐在沙发上,看到白瓷花瓮说:“丫头,怎么不插些花呀。空荡荡的不好看。”“象没有爱情的生活。”我冲口而出。他楞在了那儿,半天才说:“丫头,你太不懂事。”我忽然觉得有些愤怒,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知道,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就是这样,轻飘飘的用一句你太不懂事来搪塞我。我走过去,流着泪在他脚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腿上,我没有顾忌了。我说:“你是知道的,对吧。你是爱我的,对吧?我不要你做什么,不要你怎么样,只要你说你爱我。我听你的,我和罗青结婚,给他生孩子,象所有女人那样过日子,只要我听你说一句爱我。”他俯下身来,捧起我的脸,我看着他,心里只是想:沧海桑田,我终于等到了。他用手指擦着我的泪,反复的说:“丫头,丫头,你让我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突然他一把搂住了我,嘴里还在说:你让我怎么办呢?我心里狂喜狂悲,一时分不出来,迷乱地疯狂地吻他,心里在喊:我是你的,你拿去吧,拿去吧。然后我觉得他猛的推开了我,喊道:“丫头,我不能,不能。”我仰着头,看他,泪如雨下。他也看着我,一字一字慢慢的说:“丫头,我不能。我明天就走了,不会再来了。”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扑过去拉住他,他回过头来,握住我的手,从我腕上,把那只他给我的玉镯褪下来,慢慢松开了手,开门出去了,我象在梦魇里,拼命挣扎,可是一动也不能动。我手上他的那点温暖慢慢的散去了。
第二天我没去公司,罗青打电话来,着急地问:“怎么啦,是不是病了?”我说:“罗青,到我这里来,我今天就嫁给你。”罗青来了,他看了我半天,非常非常温柔地对我说:“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从来没说过,可我爱你,不管怎么样,我都娶你。”我不说话,因为一张嘴就会哭出来,我走过去偎在他怀里,他又低低的说:“日子久了,你会不会,有点点爱我?”我在他怀里点点头。
那天晚上,他打电话过来说:“丫头,我爱你。”我说我要结婚了。他挂了电话。我再没接过他的电话,也再没见过他。因为不久他就死了,他在山路上开得太快,为了闪对面的车冲下了山谷。后来刘阿姨给我寄了个小包,里面是碎成几段的玉镯,还有个小条子,上面写着:这是在他身上找到的,我想这是你的。我把玉镯放进了白瓷花瓮,但是再没有买过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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