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镜头里看他走近,不能抬头,无法面对那双细长、明亮、熟悉的眼睛。他轻轻地搂着我,身上淡淡香烟的味道,宽宽的肩膀,突然意识到所有的日子不是白纸,一切就像是昨天。
小鱼儿来电话说下周策划一个活动,算了算日子,那是我生日,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感动,但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我是个知足的人,不想什么都要,有一个疼我的先生足够了。小鱼儿是我的“黑狗”,说白了是初恋情人。
从中学到插队我们都在一起。小鱼儿高大帅气,一米八的个子,长长的腿,细长的眼睛,是我们那个年级的大帅哥。人聪明又活泼,打球、跳舞、跑步样样都拔尖,转战于学校的舞台和操场,是女孩子心仪的阳光男孩,上下几届很多女孩子追他。
他很聪明,每次考试,我还没完全把题看明白,他已经交卷了,学习对他来说很轻松。
插队,我们分在一个村。可能是没人娇惯的原因,我很快适应了农村生活,不久当了妇女队长。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生活、劳动在一起。我们走到了一起,他说因我的热情而善良、坚强而能干吸引了他。他相信今后的岁月里能有一个温馨的生活,有一个疼他的女孩儿。
我从家里回来,不论多累,他一定要到车站接我。有一次,下了长途车,远远地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影子,是他。锄了一天地,他累得连饭都不想吃,但还是走了很远来接我。我们坐在路边,我从包里拿出一个还热着的烧饼,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再喝点渠沟里的水,才有了点劲儿,搀扶着回村。
回城就天天泡在一起。早上5点多钟坐头班车看早场电影,然后买最便宜的馄饨吃。他一星期一星期地不吃早饭,为的是省下钱给我买巧克力,那么奢侈的东西,给我惊喜。
后来双双考上大学。一毕业他出国了,第一封信说:“我们几个留学生把钱放在一起作为经济担保共有基金,按年龄把心爱的人办出来,我是第四个。”我一直在等着那天,就像排队。他又来信了:“秋儿,很想你,我孤独极了。有时看见一个亚洲女孩,明知道不是你,但仍然跟着看,喜欢她黑发的背影。”
分手的原因可长说可短说,长说是一个中篇,短说就是一句话“年轻时我们不懂得爱情”。以为日子很长,以为机会很多,以为能碰上许多人,以为生活可以重来,所以没有珍惜。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知道他就在这个城市,就在我身边,但大家都固守着那份自尊,像两条平行线独立地生活。这期间他进入了影视圈,我看到他给凤凰卫视拍的专题片、拍的战争题材电视剧、言情电影及化妆品广告。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通过镜头看到他的足迹:美国、埃及、澳大利亚、法国,甚至遥远的非洲。我考外语、出国、写论文、当教授,教育孩子,操持家务。
同学们已经有人退休,有人生病,还有的已经永远离开我们,而出国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前不久我们组织了一次中学同学聚会,我是总策划兼摄像。设计装饰会场,撰写祝酒词,安排程序,抽空把摄像机定好位。我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见他,随着一阵喧哗,他来了。我站在角落里从摄像机里看他,胖了一点,还是那么帅,令我心动。他的眼睛在搜索,然后走过来。从镜头里看他走近,不能抬头,无法面对那双细长、明亮、熟悉的眼睛。他轻轻地搂着我,身上淡淡香烟的味道,宽宽的肩膀,突然意识到所有的日子不是白纸,一切就像是昨天。初恋的铭心刻骨是那样深地烙在记忆深处,从来没有消失。我不知道该不该伤感,但已经泪流满面。无处躲藏,他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现在我们常常见面,为了大家的健康,每个周六把同学们组织起来爬山,他如果不拍戏都参加。如果不在,会发来短信:“我在云南的十万大山上,云彩就在我身边,你要吗?”“大连的海边,浪拍打着我的窗户,你听得见吗?”浪漫依旧的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缠绵,如此细腻,像个小女孩,真是不懂。(文/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