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地方很落后,也很贫穷。其实,落后和贫穷永远都是一对分不开的孪生兄弟,不说大家也应该知道。该如何形容家乡的落后呢?前一段上映的电影《手机》,开头那段颇具黑色幽默的片段就像我的家乡。电影的开头在介绍主人公严守一时,特意加入了一段打长途电话的情节。主人公生长在一个连电话都没有的小村子里,日后却由手机引出了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
我的故事跟他很像。
我的家庭很贫困,父母都是农民。我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排行老六。最小的兄弟也比我大上八岁,母亲说,怀我,纯属意外。农村就是这样,越穷越生,越生也就越穷。母亲生我的那年,家乡发大水,地里的庄稼全被涝了,一年颗粒无收。对于我们这种靠山吃山的农民来说,这就意味着,我们一年的生活没了着落。母亲生我并不顺利,没钱去大医院,只能听天由命住进了村卫生站。农村的医疗条件差,很多疾病都是由于误诊和拖延治疗而导致的。因此,母亲产后落下许多后遗症。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从有了我以后,就一直靠借钱度日。偶尔有些收入,也只能用于还钱,拆东墙补西墙,到我六岁时,家里已经背了上万元的债务。
父亲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和我说的话并不多,除了告诉我要努力学习之外,好象从没听他说过家里的拮据。记忆里,父亲很爱抽烟,无论是刺骨的冬天或者难熬的夏天,总能看到父亲蹲在院子里一袋又一袋的吸烟。六岁那年的的冬天,父亲吸烟的次数更多了。突然有一天,在抽过了两袋烟之后,父亲径直走向了村卫生站,从那回来之后,父亲给了我20元钱,说是上学的学费。今天的我很清楚那20元的出处,但是当时,我却无情的笑了出来,因为,我可以上学了。
学生生涯对我来说,也是很快乐的。上学、下学、下地干活、伺候母亲,一切的一切在平凡中流过。父母很伟大,甚至,很神奇。他们竟然供我读到了高中,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不可理解甚至是疯狂的。高中三年级那年,我被选送到乡里参加数学竞赛,成绩出奇的好,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竟然进入了县里的决赛。那是我第一次进县城,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和刺激。也是在那一次,我第一次见到了电脑,据说,那时当时我们县里唯一的一台电脑。我简直被这东西吸引住了,打字员打字时清脆的敲击声至今还萦绕耳畔。我发誓,我要学会它。于是,高考时,我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如我所愿,我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业,还记得当初送我来北京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到了村口,给我戴红花,敲锣打鼓为我送行。父亲依旧没有说话,在我上车之后,他才从他的烟袋里掏出来100块钱,递给我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还记得中学时学过的《背影》,每当想起父亲当年的背影,我总是觉得撕心裂肺。其实,我还是很幸运的,顺利的大学毕业,也顺利的找到了工作。去年,本就收入不菲的我又考取了软件工程师的职位,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摆脱了贫穷,甚至开始迈向富有。
上天还是很眷顾我的,把我从农村带到了城市,又让我在城市遇见了我生命中的另一半。和她的相遇很偶然,是在公司的电梯里,和她的相识也很俗套,是工作中的日久生情。她的家在深圳,是被公司派往北京担任业务主管的。她不算漂亮,却很吸引我。交往了一年后,结婚已经被安排在了我们的议事日程当中。
我们如愿以偿的举行了婚礼,蜜月回到家中,我突然意识到,浪漫似乎应该暂停,柴米油盐即将占据我们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那一晚,我们彻夜长谈。我把我的成长经历给她讲了一遍,讲完发现她已经昏昏欲睡。我把她叫醒,对她说:爸妈不容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他们有生之年过上和我一样的生活。她很理解我,不假思索的说:那就把他们接来,我们照顾他们。我很感谢妻子的谅解,第二天就启程把父母接到了北京。
生活是现实而又琐碎的。妻子虽然同是外乡人,但是,毕竟她生长在城市,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生活富足,我们结婚时,他父母资助我们5万元钱买房就足以说明她家的生活条件。我想,在见到我父母之前,她大概从没见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农民,因为,当我母亲拉她手的时候,她本能的避开了。我想,我该原谅,毕竟多年离乡的我一时都难以适应。生活在继续着,烦恼也在增加着。因为把父母接到了北京,所以,我们家成了村里的明星。村里所有的人来北京都要到我家短住,父母又都是老实人,也都是善良的人,他们总说:以前困难的时候,人家都帮助过我们,我们要知恩图报。因此,起程前我们也要塞上个几百块钱以表心意。除了这些,兄弟姐妹的生活费、他们孩子的教育费用我也一并承担,因为我想,为了供我上学,他们付出的,也许并不比父母少。起初,妻子只是私下里告诉我,花钱要适度,毕竟我们还要给即将出生的宝宝存钱。但是,时间长了,我们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妻子的不满也逐渐升级,最后,衍变成控制我所有的收入。
我想,妻子没什么不对。她只是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着想,我的确没有理由让妻子和我一起偿还这份无休止的人情债。但是,我却有义务偿还父老乡亲曾经给我和我家庭的恩惠。
于是,我开始兼职。毕竟,我拥有网络工程师的职位,找份兼职并不难。很快,我开始为一家网站做起了网页设计。工作虽然辛苦,但是能满足父母的需要又能保全家庭的和睦,我很开心。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IT业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久,我兼职的事情就传到了妻子的耳朵里。妻子的愤怒可想而知,一气之下,搬出了我们居住了两年的家。
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临走时,妻子留下了一句话:嫁给你,我做过很多准备,孝顺你的父母,照顾你的家人,但是,我却没有做好被你欺骗的准备,而且,是为了金钱而有的欺骗。
我错了?至今,我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生活很残酷,这我从小就明白,但是生活很无奈,却是如今才有的感觉。如果说,人生如戏,那么我希望,不久的将来我能有一个电影里大多会出现的团圆结局,但是现在,我的确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采写/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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