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体线Fitness编辑部 执行、文/戴婕 摄影/杨迪 服装指导/褚建春 场地提供/北京798工厂付磊工作室

　　采访是在一家住宅改造的茶馆里进行的，汤加丽和老板亲热地打着招呼，她上身穿一件粉白条相间的高领毛衣，相配的围巾随意搭在肩上，下穿深灰色西裤。黑发，两边的头发随意别在脑后。她娇小纤瘦，裹在身上的那件皮毛半身娄遮住了印象中的魔鬼身材。

　　素面朝天的她皮肤清亮，有一对生动安静的眼睛。

　　被让到沙发上，她说，我坐椅子，因为前段时间从马上摔下来，腰还没好。

　　关于成名成名的好处现在没看到，坏处是没活干了

　　我很难再重返舞台了

　　和观众面对面的演出形式我还是不敢

　　对我来说，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可怕

　　体：出书以来，这一年多做名人有什么体会？

　　汤：这个“名”是打引号的，来的时候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不是像别人那样充分享受成名的快乐。我觉得很苦涩，成名伴随着很多争议。

　　体：适应了吗？

　　汤：到现在这个阶段，有时候适应有时候不适应。毕竟你还要活下去，还希望活得灿烂一些，有质量一些。我本质上是个很脆弱的人，碰到事情的本能是退缩，没办法了才去面对。经过这件事，我对生活的定义跟过去不一样了。

　　体：过去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汤：过去想房子大一些，舒服一些，和普通人一样，都是面子上的事。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觉得内心充实最重要，否则外部条件再好，内心空虚，你的生活就很空虚。

　　体：过去你很空虚吗？

　　汤：那断时间对我来说挺空虚的。班也不敢上，舞也不敢跳，戏也不敢接，一切都是拒绝。

　　体：从这件事中的收获是什么？有什么经验教训？

　　汤：(笑)知道跟人干什么事情都要签合同了，要防人，防小人。要像成年人一样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了，不能像小孩一样想说什么说什么，想签什么签什么。学会了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停顿)也是保护别人。

　　体：成名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什么坏处？

　　汤：(笑)坏处是没活干了，好处现在没看到。

　　体：很多人不是找你拍影视剧和广告吗？

　　汤：签了3部戏，最后都没落实。

　　体：为什么？

　　汤：各种原因吧，当演员挺被动的。

　　体：那对你的本职工作有帮助还是有阻力？

　　汤：阻力。去年团里有一次在人民大会堂演出，我只能坐在台下做看客，心里很凄楚。我很难再返回舞台了。有单位邀请团里去演出，点名要我去，但我不敢去，我猜测团里可能也觉得我去不太合适。万一台下有捣乱的，对自己和团里都不负责任。

　　体：只是自己的猜测？

　　汤：自己的猜测。也有一部话剧邀请，还是没敢去。其实许多机会都丧失了。

　　体：现在如果有这种机会，会考虑和观众面对面的演出形式吗？

　　汤：可能还是不敢，看今年年底敢不敢。因为中国人的忘性大，对一个人的爱和恨都有限度。

　　体：怎么看待骂这件事？

　　汤：骂的水平和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有关。你要会骂，骂的有水平，我佩服，我改进。如果只是一些人身攻击的东西，我觉得……无聊。

　　体：现在的心态和出书时的心态有什么不一样？

　　汤：绝对不一样，那时候天塌了。

　　体：你的邻居、同事、朋友对你的事情怎么看？

　　汤：我当时最重视业内人的看法，就是舞蹈界和影视界，尤其是舞蹈界。因为有80%的朋友都是这个圈子里的。骂声最厉害的时候，一天之内有2位舞蹈界的朋友专程到家里我，一个从法国回来一个从美国回来，仅仅是为了声援，她们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谩骂和侮辱。有些朋友假装不知道，没有表示他们的关注，是怕提起来我伤心。其实我最在乎的这群人的评价都很正面。

　　体：和家里人现在的关系怎么样？

　　汤：挺好。这件事我和家人都要有个适应过程。对我来说，可能是一天、一个月，哥哥嫂子是三个月，妈妈可能是半年，爸爸可能是一年。支持谈不上，理解吧。父亲那时候根本不跟我说话。

　　这次去江苏电视台做《1860新闻眼》，当时讲好不上人体照片，还告诉家人看这个电视节目，但是在开播前几分钟才知道要上人体照片，来不及撤了。播完节目，心里忐忑不安，给妈妈打电话，问爸爸态度怎么样，要是不行，就直接回北京了，要是还过得去，就回合肥一趟。妈妈说，还好。所以我就回合肥了。

　　刚开始还回避这个问题，后来老人主动说，也知道徐悲鸿，也知道潘玉良，都能理解，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女儿身上，接受不了。既然已经发生了，父母不会做绊脚石，只能嘱咐我做事情要做得正，不要触犯法律，做人要正直。其实我明白，爸爸最主要的一点，是怕我受到伤害，承受不了。

　　体：是不是书出了以后很长时间都没回合肥？

　　汤：对，不敢回。回去的时候给我的恩师打了个电话，这是令我很感动的一件事情。我说：‘我回来了，马上要走。’她说：‘你很棒！我知道你原来是个很脆弱的人，不知道你现在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我当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她说：‘一定要坚持，下次回来再长谈。’我跟她的关系很深厚了，她很了解我，在我人生关键的时候对我影响很大，她鼓励我来北京，鼓励我考大学。

　　还有就是网友的来信，6万多封，特别感动。之所以出第二本也跟他们的支持鼓励有关。

　　体：有一种说法，说你是中国人体艺术署名第一人，你怎么看？

　　汤：我不知道，好像不是吧。到现在不明白，在我之前出书的多了，之后出书的也多了，为什么我出了这样的事。当时真是没想到，人美(人民美术出版社)说印6000册还觉得：疯了，怎么会有人买？实际结果和想象大相径庭。我认为一切和网络有关系。网络比起书来，传播太广了。

　　体：那么你对网络是一种什么态度？

　　汤：又敬又畏。

　　体：敬什么？

　　汤：和它为敌没有好处。我当时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太急于表白，我是什么样，我不是什么样，在别人的眼里，你说一句和说一百句是一样的，没人会听。所以我选择了不说，这是第二个错误，不说的结果是谣言满天飞，很多假新闻出来了。于是只有选择和媒体做朋友，和网络做朋友。

　　体：那么，你决定做自己的网站了？

　　汤：对。

　　体：有效果吗？

　　汤：有，网上讨论区现在已经有三个版主了，当时只是想到注册下来，别人去操作。包括汤加丽这个商标的注册，其实自己根本没想到，是朋友提醒，说你不去注册有人要注册，要做就合法地做。

　　体：现在在公众场合露面有问题吗？

　　汤：(笑)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人家根本认不出来我。我本人和图片的形象差别大，人美社的领导没见过我，还说，汤加丽到底长什么样。原来特别担心，现在放心大胆地逛，不过本来我就不爱出门，曾经有1个月都没出过门，害怕。

　　体：有没有碰到性骚扰行为？

　　汤：没有，陌生人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新年和一帮朋友吃饭，朋友的侄女狂跟我敬酒，喝了半天，有人说了我的名字，女孩大叫，都不相信。

　　体：你对自己性格的评价是什么？

　　汤：胆小、脆弱。

　　体：但是后来你在拍片子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医生的诊断说“可能终生瘫痪，生不如死”，但是你在床上躺了28天，挺过来了，又能走路了，还是很坚强的？

　　汤：我觉得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真逼到那份儿上，也就挺过来了。那时候什么都不想，就想要健康。当时没有掉一滴眼泪。我挺佩服自己的。

　　体：写真集刚出来的时候，每天泪流不止，这时候为什么没有掉一滴眼泪？

　　汤：对我来讲，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可怕，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因为跳舞的人特别能吃苦，身体上的苦从小习惯了。跳舞的人也特别单纯，社会经验少，险恶来了没办法判断，受不了打击。

　　从开始采访的时候，汤加丽就有说有笑，她还说昨晚没睡好，今天精神不太好。一些采访里说到汤加丽回答问题小心翼翼，但接受“体线fitness”的专访，她显得很轻松，回答基本上不回避。

　　第二本写真集妈妈说我是“破罐子破摔”

　　很多人说汤加丽在这本书里活了

　　有人说我当着男人的面脱衣服不要脸，那好，我这次在

　　女人面前脱

　　体：这可能是其他记者也问过的问题，出第一本已经有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出第二本，把可能已经淡忘的记忆重新唤起？

　　汤：之前对所有的采访记者都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一次在和人美社的人谈话中，我说了我的烦恼，有人说我你说出书不是为了钱，那你干嘛还拿钱？

　　体：你是拿稿费还是版税？

　　汤：版税。人美社当时也是开玩笑地说，我们再出第二本吧，你还能不能拍？其实，人家当时可能也是玩笑话，可我说行啊，但是必须有一个条件，班子全部都是女性，而且摄影师必须是我认可的。最后就谈成了。没有人探讨该不该做，而是讨论怎么做。我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体：不怕重蹈覆辙？

　　汤：目前来看，还是正面反映多。网上交流区1/3的人认为没有第一本艺术感强。2/3的人认为第二本好，更加年轻、活泼、健康、时尚、阳光。现在的讨论多集中在拍得好不好，而不是该不该拍。只是一年的时间，内容有了很大的变化。

　　体：对你是不是很大的安慰？

　　汤：我基本不上网，还是怕影响自己的心情。

　　体：第二本为什么要求都是女性班底？

　　汤：之前有很多人骂我说，女流氓不要脸，当着男人的面脱衣服。那好，这次我就找女摄影师。

　　体：和女性摄影师合作和男性摄影师有什么不同？

　　汤：更好沟通，嘻嘻哈哈就拍完了。

　　体：你希望你的身体呈现出来一种什么样的风格？

　　汤：积极、健康、向上。有网友评价第二本书汤加丽活了，第一本书几乎没有看镜头的。

　　体：这是为什么？

　　汤：因为摄影师要求不同。

　　体：知道你出第二本，妈妈是不是说过“破罐子破摔”的话？

　　汤：(笑)说过。

　　体：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你怎么跟她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

　　汤：到了那个时候，相信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拍摄花絮：

　　2月4日，北京，最高温度零下1度，风力5～6级，立春。

　　拍摄是在北京著名的798工厂进行的。798工厂，位于北京东北部，原先是一片面积极大的生产晶体管和电子元件的工厂，近两三年来北京的一些先锋艺术家聚居于此，将厂房仓库改造成餐厅画室，是这个文化古都前卫人群的活动集散地。选择在这里拍摄纯属偶然，但汤加丽作为一位挑战世俗观念的人物，把她的拍摄放在这里却有着惊人的精神契合。

　　契合1：画家兼北京服装学院的老师付磊把他的画室提供给我们拍摄。付磊的画中人物都是胖胖的，他说希望通过这种臃肿的中性人体表达一种闲适安逸的生活。而汤加丽却是以人体艺术表现唯美的。

　　契合2：工作餐是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的。小茶几上随意摆放着一些画册和杂志。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了遍寻不着的《汤加丽人体艺术摄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风凌厉地刮着，汤加丽穿着ONLY新一季缤纷的春装，空气里仿佛有了春天的味道。

　　有关本次采访全内容敬请关注《体线Fitness》2004年3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