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只是一粒种子

　　《GOOD》情感专栏主持人：李炳青

　　五四以来的20世纪上半叶，我们曾特别强调爱情，当时人性解放的最大目标是婚姻的自由，进步青年抗拒包办婚姻成为潮流，很多人在婚姻问题上争取自主，认为只要有爱就可以有一切。其实，特别强调爱情在某种意义上是对若干年来两性关系的一种反动，有几代人为此付出了个人感受和个人幸福的代价——因为，他们表面上以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的形式走进婚姻，但实际生活中沿用的依然是传统婚姻的标准，就像信中的这位母亲，在她的价值系统里，爱情是件一劳永逸的事情，好的开头注定能有好的结果，为对方牺牲和迁就是她生命里的主旋律，你的日子就是我的日子，我们不能再分彼此了，谁要分，就是罪过，就是大逆不道，她的所有不平都建立在她一直认定人性应该是真善美的，婚姻中的双方应该是忠贞不渝的，所以，当自己的婚姻出现了变数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映就是自己是受害者，恨道德没有了约束力。

　　其实，她不明白，感情的船触礁是不能怪礁石的，有海的地方就一定有礁石，人性中喜新厌旧的劣根决定着婚姻中的变数是一定的，这种变数靠一纸婚约根本无法消除。任何爱情和婚姻在当今社会，都要面临这样的挑战——白头到老很奢侈。因为，这不再是红布一蒙，就进了夫家大门，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相夫教子的时代；也不再是个人问题要靠组织解决，只要结婚证上一盖章，感情也就盖了章的时代；而是每个人都有了无数的选择和无数的可能，每一次的选择都意味着新的机会和挑战的时代，这就意味着没有哪个婚姻能轻而易举地幸福和安全了，它需要当事人有极好的掌握动态平衡的能力——能随时修复在圆满和损伤之间摇摆的婚姻，就像趁机给自己的婚姻进行一次免疫注射一样，来把每一次颠簸稳定下来。

　　相比之下，女儿的价值系统就是以个人的利益为基础，以个人的幸福为标准，把爱情和婚姻变成了很彻底的交易，交易的最根本的原则就是公平，不做赔本的生意。

　　表面上看，似乎背离了爱情的原意，但它却从人性的最弱处入手来建立自己的爱情与婚姻。我们知道，一根链条的强度总是由其中最薄弱的环节决定的，于是许多系统都为自己的薄弱环节设计了保险丝，把婚姻看成一场公平交易其实就是给自己的婚姻系统安一根保险丝……

　　比如：像储存电脑里的重要文件那样给自己留个保证安全的备份；再比如，在遇到好的物质条件的时候自己有条件和资源中选的话，会毅然选择享受而不是去打拼……在中国的传统价值系统里，爱一个人可以因为他(她)聪明、有趣、意志坚强、善良……但不可以因为他有钱，至少不能公开说。记得有人问起小说家杜拉斯，是什么把她牵系在那个中国情人身上的，杜拉斯说：金钱。还有，那汽车真舒服得要命。另外，他身上柞蚕丝的气息和他的皮肤柔滑的感觉，都是我们相爱的条件。杜拉斯是个说实话的真人。其实，仔细想想，世间最简单与最复杂的事情其实没有多少区别，比如爱情，它在很大程度上是很个人化的东西，因为钱、因为美貌甚至因为体味而产生的爱情，与因为才华、因为品质而产生的爱情可以同样的真挚和热烈。

　　几年前有女孩子在报纸上登了征婚启事，有男士去应征，没想到，女孩竟在他到达约会地点时抽身离去，只在他的BP机上留下一行字：对不起，我不和开普通桑塔纳的男人约会。由此，大家很是慨叹了一番世风日下。可我看这个女孩没什么可非议的，因为既然是萍水相逢，彼此亮出的都只是条件，她要找条件更好的有什么错？至少她还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其实谁都知道，不是一切浪漫都可以用钱买，可生活中的爱情要想精致，不能光靠些“革命精神”，美酒、咖啡、烛光晚餐、情人节的玫瑰、令人惊喜的礼物，乃至一本书、一叠纸巾、一份闲暇……

　　当然，大凡经历过爱情的人，都会有不思茶饭、如醉如痴的日子，一份好的爱情一定有一个浪漫的开始，这本没有什么错，但，大家容易忽略的是，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更漫长和要紧的是后来——双方的真实面目就会暴露出来，谁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都会口渴、肚饥、出汗、打嗝、放屁、发烧、感冒、出血、都怕苦累，都希望自己得到对方的体谅和温暖，都希望自己只是被爱而不被占有，都希望有一份安稳牢靠的生活。这些，是在大家水漫金山地爱着的时候不会想到的。爱情只是一粒种子，很多时候它根本没有能力改变土壤，而我们的生活或者说我们的生命更多时候最需要的恰恰是土壤，爱情不能帮你应付生活中所有的糟糕，更不能帮你战胜生命中的所有障碍。如鲁迅所言：人必须先生活着，爱才能有所附丽。

　　谁都明白我们生活在一个自由、多元的时代，多元和自由的好不言而喻，多元意味着色彩的斑斓和形式的多样，自由意味着空间的宽敞和不被任何东西胁迫。它在情感、内心、私人甚至更多的领域使个人的价值趋向和生存方式成为可能，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当你面前摆着的不再是一种可能而是许多可能的时候，实际上对你的要求比以前所有的空间都被安排、被设计的时候更高了。当代青年人对爱情和婚姻的价值观的转变就是对这种社会现实的回应，他们选择在充分尊重自我的基础上建设感情，明白人与人相处，顺其自然最好，爱情是件美好的事情，它根本不应该依靠刻意的谦让和牺牲来成就；爱一个人的最可靠的方式就是让对方随时有可能做符合自己心愿的选择，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拥有真正意义上的人格独立和精神饱满，也才能真正体味到生命本身的丰富和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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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把这场讨论定名为《21世纪爱情多元化讨论》，就是希望各位读者朋友本着爱情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各抒已见，相互交流。您可以把来稿寄至《民主与法制》社会部，或在此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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