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合堂课,合《二进宫》。两个花脸、两个老生、两个青衣,在各自老师的带领下进了大教室。六个学生跑圆场,因为不是一个行当跑起来难免磕磕碰碰,三个老师吆喝各自的学生。
“咱们开始吧。”京胡老师说。
学生把三大件弹拉起来。三个老师站在桌子前面,用各自的方法敲着鼓点。老生唱完花脸唱,老师十分投入地给学生打着拍子。轮到青衣唱的时候,春来卡壳了。筱燕秋的脸沉了下来。
“青衣唱不上去,降一个调。”老生老师对京胡老师说。
“你怎么知道青衣唱不上去?”筱燕秋一下翻了脸。
“我就是说一说,你急什么?”老生老师解释道。
“说我的学生就是打我的脸,你打我的脸,我能不急吗?好好念你的经,少不了你的经钱。
唱!照原调唱!”筱燕秋义正辞严。
教室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二进宫》在学校礼堂演出。春来一张嘴,博得了阵阵掌声。筱燕秋容光焕发地坐在观众席上。春来给她这个老师挣足了面子。
“这个春来简直就是另一个筱燕秋。”老师们评价春来。
筱燕秋听到耳朵里,心里面美滋滋的。
“春来的嗓子天生就是跟筱燕秋唱对台戏的。”宋老师话里有话。
“我早就告别戏台了,她哪儿来的对台戏可唱?”筱燕秋回过头字正腔圆地问。
裴锦素从外面回来了,她直奔筱燕秋家。裴锦素坐在沙发上东瞧西看。
“呵!不错嘛!”
“凑合着过呗。”筱燕秋从里往外地高兴。
“要什么有什么,有你这么凑合的吗?连我这么热爱生活的人,都没你置办得齐全。”
“都是面瓜弄的。”
“金钱豹是比海豹扛造。”裴锦素总结道。
筱燕秋和裴锦素嘻嘻哈哈地笑。
“笑我呢?”面瓜从厨房里面探出头来问。
“别把自己当盘菜!”裴锦素损他。
面瓜嘿嘿笑着缩回头去。
“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前两年还有信,后来干脆连动静都没了。”筱燕秋问。
“混得不怎么样呗,没有资本炫耀的时候,只能闭嘴当哑巴了。”
“跟我说说你净干什么了?”
“打过工,在别的剧团里客串过,做过生意,挣了点儿钱后又在几个艺术院校轮番进修了几年。用句时髦的话说,这叫花钱买生活。”
“你就是不安分,脑子里也不知道成天想什么呢。”
“我从戏校一毕业就想做一件事,做一件让我满足的事,可是我干的都是我不想干的。结果就离我想干的事越来越远,最后远到毫无希望。”裴锦素不满地摇摇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还是孤身一人?”筱燕秋关心她这个。
“我就这命。”裴锦素一脸的无所谓。
“没再谈恋爱?”筱燕秋问。
裴锦素回答得理直气壮:“怎么可能?没有爱情的雨露,我怎么能这么滋润?只不过我爱的全是我不该爱的。我总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错误地认识一个人,总是错误地开始和错误地结束。”
筱燕秋哈哈笑,她很长时间没这样开怀笑过了。
“现在这个世道,无论哪种职业,哪种个性的男人都不会娶我这样的女人做老婆。”裴锦素嬉皮笑脸地说。
“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了?”面瓜又从厨房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她。
裴锦素说:“思想深刻,内心脆弱,目光敏锐,出语刻薄,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既没有小鸟依人的身段,又没有母亲一样能容纳百川的情怀。男人没有胆量跟我来真的,也没有智慧跟我来假的。”
筱燕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男人有的是,只不过你没遇见。”面瓜跟她开玩笑。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拉出来叫我遛遛。”裴锦素嬉皮笑脸。
面瓜挺胸收腹:“我怎么样?”
裴锦素装腔作势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你这个人连点儿情调都没有,有什么好?”
“啥是情调?我不懂你说的那个情调,我只知道,我跟我老婆脸对脸的时候要从心里面笑出来。”
裴锦素笑得一口茶水喷出来。
“笑啥?”面瓜问。
裴锦素指着面瓜的鼻子:“面瓜啊面瓜,你可真酸哪!”
面瓜嘴上谦虚:“全靠老婆十几年的打磨。”
裴锦素想了一下,严肃地说:“看来铁杵磨成针的道理,在你们两口子的感情生活里面也适用。”
“人得结婚,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得结婚。家,永远是人最后落脚的地方。”面瓜劝裴锦素。
“话是一点儿没错,可得有人跟我结呀!我这样的女人真是生错年代了,好男人不敢碰我,坏男人又对我没兴趣,你说我该怎么办?”裴锦素问面瓜。
面瓜真是碰见难题了,他半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她。
筱燕秋笑得前仰后合。
电话铃响了。面瓜“嗯”“啊”了一阵,放下电话。
“队里有事叫我,我得去一下。”
“忙你的,一会儿我带她出去吃。”裴锦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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