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隽之

　　多年以前，在一群风花正茂的男孩子中间，我和其中一位成了亲密朋友。那年盛夏，我们在北京的天桥上走来走去，来自四面八方的情侣们从我们眼中穿过，我们却不能挽手而行。在挑选冰淇淋时，不知道他怎样无微不至了，漂亮的冷饮小姐由衷地对我们说：“你的男朋友对你多好啊。”第一次由旁人揭示了我们的亲密原来已经到了体肤接触以外的细枝末节之中。我们举着冰淇淋走在新街口的天桥上，不再看别的情侣，而是看商厦橱窗里，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是够我们用低低的声音交谈。他说，你看你多漂亮。

　　几年后的冬天，想起他的赞美我的眼中还会起雾。其实，那天，那么热，那件宝石衬衫和洒花长裙虽然勾勒出了我的修长身影，但我的脸色却被映衬得很灰暗。他凝视的是我灰暗的脸，赞美的是他对我的深爱。

　　我们之间的结果和很多伤心分手的情人一样，由亲密者重新成为陌路人。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我同时拥有两个好男人，最后我无可奈何割了他的深爱。我割舍他是因为他还没有在我的生命里扎下深根，是因为他还可以移栽到阳光和水分更为充沛的地方。

　　那个小我好几岁的男孩子就此和我在北京的人海里互相完全放弃了。我自己就像一个苗圃，胸膛里留下巨大的深坑，即使被移走的是一棵没有扎下深根的树苗。

　　我一直生活在原来我和他共同的朋友们中间，他却在放弃我的时候，几乎也放弃了整个朋友圈，除了其中的一个男孩。那是他童年至今的朋友，是一个还沉溺在儿童动画片中的不通世故者。男孩子乐于传达朋友之间的消息，从来不知道哪些地方是“雷区”。然而，他来我家总是带着九支一束的鲜花，总是到厨房问一声：刀是否需要磨了？

　　我回报这个喜欢美食的男孩则是丰盛的餐桌和最好的餐位。一边喝酒，我一边说着“九”这个数字，右手食指上再没有菜刀磨出的茧子。酒晕在我脸上漫开去，温暖在我心里接着过去的岁月成长。我失却情人的讯息在漫谈中点点滴汇聚。我也满意过去无微不至关爱我的人，知道我永远承担家务，但我右手再没有钝刀磨出的茧子，我的蓝色花瓶里盛开着九支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