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网络情感与我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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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01月04日10:01 北京青年报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每天都有很长的时间泡在网上。曾经以为虚拟空间的情缘只是寂寞和无聊人的精神寄托,总对此不屑一顾,但在朋友偷偷为我装上ICQ,并教唆我该设置是如何的妙不可言时,我开始尝试着用ICQ与陌生的人在无限的虚拟中交流。
但我的网友只有一个,他叫西山月。倒忘记了我和西山月是以怎样的话题聊上的,现在想来,那该是一个小小的骗局,因为他总能准确无误地道出我的年龄、星座、喜好、血型,甚至能说出我当天所做的事情,正因为我的诧异,才吸引了我进一步地与他交往。当我在ICQ里问他,怎么知道我的情况时,他总是敲出一连串的“~V~”符号来代替诡辩。有一天,我故作生气地说:如果你再不告诉我,我就下线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他这才不情愿地告诉我真相。
原来是我的朋友(就是为我装ICQ的那位)“出卖”了我,把我的ICQ号码给了西山月。我感觉到一种被奚落的感觉,把朋友骂了一顿,并发誓再不理西山月了。
几个晚上,我都坐在电脑前怔怔地看着他一次次地给我发送请求通过身份验证的信号,我一次次地点击“拒绝”。但他真的离开后,我又陷入了一种茫然的失落中。我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总之,我还是忍不住点击了“通过验证”,并送出一句话:我恨你,大骗子!他却诚恳地说:正因为听你的朋友讲了你,我才有了结交你的愿望,但这和我们在网络上的交往并不矛盾呀!
他学的是美术,有一次我问他:你长得什么样啊?他说:我长得像西山的月亮。
你要成为诗人了,还是朦胧派的。我说,但到底是什么样啊?
我在给蔷薇花园画壁画,你到那里就可以见到我的,我并且会在最后一幅画面上的树叶上画上你的名字。他说。
第三天我才有机会去了蔷薇花园,然而我没有看到他,壁画已经完成了,绵绵几十米,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绘画的风格让我想到了毕加索或者梵高。看到最后一个画面,那里果真是一株硕大的抽象的菩提树,黑紫色的果实像一只只深邃的眼睛,绿得让人心颤的叶子,夸张地增加了细长的端部,而每张足以显示轮廓的叶子上,都勾勒出清晰的叶脉,不,那不是叶脉,那是我的英文名字!一片、两片、三片……每数一片我的心就会剧烈地震荡一次,那些数也数不过来的菩提树叶,就是他刻画的我数也数不过来的我的名字啊。我细细地摩挲着这些叶子,像抚摩着一个正在作画的手。
那天晚上,我早早地坐在电脑前,等待西山月的到来,当他的头像在荧屏上闪烁时,我表现出了莫名的激动。我说:我去了蔷薇花园了,但我没有看到你。你看到我的画了吗?他问。
我看到了,很好,我也看到了菩提树的叶子了,我说。哦……那是我为你画的。谢谢!我突然不由自主地敲出了一行字:我是多么的希望见到你啊!
我很少在网上说些肉麻的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对他说这些。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我们听听彼此的声音吧!他说。
我们都是占线上网,所以我告诉了他我的手机号。之后,我紧紧地攥着手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它的反响。两分钟后,手机响起来,响了许久,我才终于鼓足了勇气打开了手机。一个轻飘飘而又极亲近的声音对我说:你好。我说:西山月,你好。
深夜了,我们才下线,我关掉机器,仿佛一下子与那个画菩提树的男子拉远了距离,原来网络就是一个媒介、一个纽带,失去了这个无形的连接,我们又是那么遥远。这就是网恋吗?我问自己。
渐渐地我习惯了每天晚上在那个时刻在电脑前等待他的到来,我们聊着天南地北、鸡毛蒜皮。我在心中一千次地幻想与他见面的情景,并对说话和举止也再三地斟酌。然而,西山月却悄悄地消失了。9月30日,国庆节前夕,我依旧在那里等待,时间过去几个小时。他却没有来,我烦躁地乱敲着键盘,并神经质地拍打显示器,然而,无济于事,我的ICQ依然平静如水。我无助地望着电脑,思绪里却满是绿得炫目的菩提树叶子。午夜时,西山月依然没有来,我绝望地关掉机器,躺在床上,心里空荡荡的。我希望这只是个意外,或许明天他又会出现。然而,第二天,第三天……西山月再也没有出现过,我鼓足勇气打他的手机,语音提示说:对不起,对方没有开机。西山月像泡沫一样消失了,把无尽的空虚和疑问留给了我。我开始痛恨和诅咒起网络来,网络中总是有一些这样的事情发生,悄悄的来,又无声的去,没有任何踪迹,是不能认真的,而我似乎是不适合网络的,因为我太爱认真了。我疯狂地在sohu、sina、fm365、163等网站上的BBS发帖子,试图找到关于他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我又去问那位朋友,他则说:可能是病了。
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准确,但我希望他只是病了,还会再回来。当我再次去问朋友时,他才给我道出了实情:西山月是病了,但他得的是胃癌。我愕然!我对他严厉地说:你不要骗我!
他说:我没有骗你,我昨天还到医院看过他,但他刻意不让我告诉你,他很坚强。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我去了那家医院,但徘徊了许久,最终也没有勇气走进他的病房。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病情,当然有他的理由,我告诉自己要理智。最后,我不知道是怎样浑浑噩噩回到家的。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我的脑海里一片白蒙蒙的空白,他的声音还是那种轻飘飘而极亲近的感觉,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这一段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有和你联系。
我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对他说:西山月,你自己要保重,不要让自己再病了,我还等着和你上网聊天呢。他轻轻地笑起来:我要回老家一次,回来再和你联系。
挂断电话,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勇气走进他的病房,哪怕是看上他一眼也好啊!我只有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他再次打电话给我,已经是11月下旬了。他说:自己做完了手术,现在在解放军301医院里。其实,我已在前一天得知他做的是1/3胃切除手术,以控制癌细胞的扩散。我说:西山月,我要见你。他淡淡地说:好吧,你来吧。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屏着呼吸轻轻走进病房时,他正坐在临窗的一个睡椅上,他穿了很厚的衣服,显得有些臃肿,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却流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好像和我想象的一样,我感觉我们已经相逢过千次了,没有丝毫的生疏和拘束,他也一下子叫出了我的名字,并示意我在病床上坐下来。
他淡淡地说,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但并不畏惧,他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给别人带来忧伤。他想向上坐一些,就用手去支撑睡椅的扶手,不知是太滑了还是他太无力了,他显得很吃力,我急忙上去帮他,我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这就是那双画菩提树叶的手吗?他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灰暗的血管由于长时间的输液,所以显得有些干瘪,只有修长如女人般的手指依然显现出它曾经是多么的灵巧而富有激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全无羞涩的感觉,轻轻地把它握在我的双手里。
他母亲从外面进来,他笑着说:这就是我给您说过的我的网友。他母亲礼貌地向我问了好,然后,站在他的身后,用手爱怜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12月2日,我得到西山月要离开北京的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赶到301医院。护士和他的家人已经把他用担架抬到接他的车上,他虚弱得像一只小猫,脸色比上次还要苍白,微笑也显得有些勉强,他望着我的眼睛,用极低的声音说:你是我生命中最后的女孩子……
我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来。冬天早已来了,凛冽的北风一直吹透了我的心。我卸载了ICQ,从此网络情感再与我无缘。(于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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