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焦锦碰到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手都可以伸进皮肤里去。焦锦坚持和师傅一起做，结果做完后中午饭都不想吃了。

　　引导做熟练了，殡仪馆想让焦锦业务再精进一些。

　　闫主任先找到整容师李师傅：“你想不想培养一个孩子？”之前也有人跟着李师傅学

整容，但到最后都不了了之，所以李师傅有些担心。他就找到焦锦，当面问她：“这活可脏，不像理发店美容院。你怕不怕？”

　　焦锦回答：“不怕。”

　　李师傅又问：“你真不怕？”

　　焦锦回答：“真不怕。”

　　“行，就冲你这几句话，我要把你培养出来。”李师傅很高兴。

　　焦锦第一次跟着李师傅推尸车，手一点也没抖，李师傅放心了。刚开始整容是李师傅做，让焦锦在旁边看。后来是焦锦做，做完后，师傅点评她哪里做得不好。现在是焦锦独立做，自己总结经验教训。

　　一次，焦锦碰到一具高度腐化的尸体，散发着恶臭，手都可以伸进皮肤里去。李师傅对焦锦说：“我弄吧，你不用弄了。”焦锦硬要跟着师傅一起做，结果弄完后，中午饭也不想吃了。李师傅碰到馆长，就说：“焦锦连午饭都没吃，都是让我给熏的！”

　　现在焦锦再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笑呵呵的，仿佛在说另外一个人。

　　做整容的时候，为了防止传染，焦锦都是戴着手套进行工作。如果整容师在整容的时候忙不过来了，她偶尔会亲自触摸死者的脸，看解冻了没有。如果解冻了，就会告诉师傅可以整容了。

　　在焦锦的观念里，活人比死人更可怕，死人安静地躺在那里，从不会伤害别人。

　　李师傅今年57岁，就要退休了。他对焦锦非常满意：“没有基础，学成这样不容易。一个人没有三冬两夏，练不来。焦锦没退却，就不错了。下一步让她做缝合，缝合是最难的一步，应该没问题。主要是现在没有大活。如果能拿下来，在北京市来讲就非常不错了。”

　　说起整容，李师傅有一套一套的行话。

　　现在业务多的时候，焦锦一天要给十多具尸体整容，业务少的话，一天也至少有一个。

　　每天工作到下午的时候，业务就比较少了，焦锦也就开始轻松点了。

　　听到一个人喊引导中心的闫主任，她向着门外喊了一声：“闫主任洗澡去了！”然后她转过头告诉记者：“我们一般回家前都洗个澡，我们不想把这里的气味带回家。”

　　焦锦现在的工资不算高，虽然她挺喜欢目前自己的职业，但有时候想到当年

　　焦锦所说的闫主任很早就到东郊殡仪馆工作了，直到现在为止，他的家属都没有来这里看过他。有一年过年，值班的闫主任打电话给妻子，要她来陪自己，顺便参加馆里的联欢会，可妻子终究还是没有来。

　　焦锦肯定不想这样的事情在她身上重演，所以虽然刚来殡仪馆的时候感觉到压抑，但渐渐的她就调整自己，适应了这里的气氛。上班时她会全心全意的工作，下班就会像回到另外一个世界，彻底放松，再不去想工作。

　　焦锦不怎么和同事说话。在引导中心，其他同事不是从长沙民政学院毕业的，就是从北京的卫校毕业的。像焦锦这样从海外留学回来的是头一个。焦锦说：“我不太了解我的同事，我们不聊工作上的事。”

　　焦锦身边的朋友一部分是网上认识的，一部分是别人介绍的，还有一部分就是在德国留学时遇到的。至于从前在北京读书期间的同学、朋友，焦锦没有印象了，也没想着要和他们联系。

　　可身边的朋友，最多也就知道焦锦是从事“殡葬行业”的，但不知道她具体在做什么。

　　记者问焦锦有没有男朋友，焦锦笑着说：“难道你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你身边有不憷在殡仪馆工作的吗？”

　　焦锦又说：“我不会因为找一个男朋友而放弃现在这份工作，我喜欢上这份工作了。这就是我的事业。”她还补充道：“现在从海外回来的同学，有一部分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还有一个到现在还在家里窝着。”

　　焦锦不相信鬼魂，但她相信人有灵魂，她觉得一个人如果为别人、为社会做出贡献了，他就一定会活在人们当中，不会孤独。

　　殡仪馆属于国家事业单位，这意味着焦锦现在的工资并不算高。虽然焦锦挺喜欢这个工作，但有时候想到当初去德国留学，不论自己还是家庭都花费很大，现在的工资多少还是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焦锦高兴的是，家里非常支持她的工作，说只要她快乐就行。焦锦觉得，为自己而活，为家人而活，也没有给别人带来伤害，这样挺好的，所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快下班的时候，焦锦换下黑色的西装制服，穿上颜色鲜艳的蓝上衣和牛仔裤，打算坐班车回家。

　　引导中心外面的过道里，有人带着黑袖章，神情默然地站在那里，他们在等待死者的骨灰。

　　和其他23岁女孩一样

　　一去采访焦锦的头天晚上，我半夜回家。路过一家医院的停尸房。这个停尸房靠在一条偏僻的马路上，门向外敞开着。一个女人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哭，一群人围着安慰她。还有一个女人走进去，站在一口冷藏箱前，说：“你放心去吧，你别托梦回来了，孩子们小，怕……”

　　我站在那里絮絮叨叨地问其他站着的人怎么回事，后来觉得自己很可耻，就走了。

　　二采访焦锦，她说要先和他们领导打招呼。打过招呼后，我去见她。刚拿出录音机，她说，希望不要录音，所有来的媒体都不录音。

　　我就先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手，她的手非常柔软。

　　采访完，摄影记者给她拍照。她说，如果上报纸她想自己选择照片。后来问她为什么，她憋了很久才说，她想选几张漂亮的，她怕摄影记者把她拍丑了。不过又觉得照片无所谓，但文章一定得让她先看。

　　三或许是焦锦的年龄和学历，很多报道在议论大学生就业困难的时候，焦锦成了一个旗帜鲜明的例子。不久前，以焦锦为代表的东郊殡仪馆引导中心刚刚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集体”。

　　对于一般死亡的遗体，焦锦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完成整容，她还准备接受正规的培训以便考取遗体整容师资格证。

　　四焦锦喜欢听八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也喜欢听邓丽君的歌。焦锦觉得现在的电视节目都很无聊。相对而言，她喜欢看动画片，《猫和老鼠》、《名侦探柯南》，常常能看一个下午。

　　焦锦很开朗，什么问题她都愿意回答，只是有时候得想一想才说。

　　睡觉之前，焦锦喜欢看看书，比如《红楼梦》、《悲惨世界》、《飘》什么的。

　　焦锦说，自己胆子大，从不做梦。至于其他同事做不做噩梦，她不清楚，她和同事从不谈这些事情，谈的话题一般都停留在哪里有新衣服等等。

　　五休息的时候焦锦就像其他23岁的女孩那样喜欢逛街，有时候和朋友一起，有时候一个人。焦锦喜欢穿黑色、白色或者鲜艳舒适的衣服。

　　殡仪馆的领导不断强调，要把焦锦培养起来。焦锦如果培养出来了，就会成为东郊殡仪馆第一个有海归背景的专业女整容师。焦锦的老师李师傅强调，以前也有过女整容师，但年纪都比焦锦大许多，现在走的走，退休的退休了。

　　六在东郊殡仪馆里，死亡就是工作。焦锦仔细地查看停尸房冷藏箱上的编号，找到那具无名男尸，拿出来演示。不知道为什么，男尸似乎有些肿大。焦锦麻利地搬上搬下，师傅谈到她刚开始工作中的一些事情，她弯着腰哈哈笑起来。

　　在一旁拍摄的记者看到这具尸体后，有些胆怯地退后一步。

　　中午的时候，焦锦拿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饭盒，领着记者去吃饭。菜是红烧肉、豆腐干等，焦锦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记者 彭治国 摄影 武文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