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游泳的怕水者
假如老天给她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她的生活内容除去工作之外,跟现在的又有多大区别呢?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固执的圆,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圈,有种单纯、自然的安静。在这个热闹的行业里,她是那么本真和害羞,不买奢侈品,不爱夜生活,不穿高跟鞋,甚至连耳洞也不打,因此常常在古装戏里弄丢化妆师准备的耳环。一旦提到她跟这个行业里人员的不同时,她总笑,是大家把这个圈子妖魔化了。
用心地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对朋友热情、仗义、体贴,她看中许下的承诺,定期给盲童学校寄钱,却从不声张。她环保,吃不完的菜总打包,可是你从来不会听她把这些当谈资,她不会唱高调,只是一点一滴,身体力行。她的内心世界和行为高度统一。
这种平衡,是她喜欢的状态。作为天秤女,平衡是她的保护伞,也是她最大的障碍。
最近她开始尝试打破这种平衡,“我想让自己去体验更多的东西,我知道我是在寻找自己,不按以前的常理出牌,我想发掘身上的潜能,我怕30岁之前再不体验,它们就从我身上绝迹了。”简而言之,她开始寻求丰富。“哪怕最终的结果是我又转回原点,发现还才是真实的我,但我还是想去转一转。”
这种念头源于《南京!南京!》,这也是两年之内,对她影响和改变最大的一个事件。
在《南京!南京!》之前,她是个把演戏和生活分得很清楚的明星,《南京!南京!》之后她很可能成为年轻女演员中首屈一指的演技派,这是第一部让她失控的戏,
对于演员来说,舍不得拿出自己是大忌,圆圆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拿出自己。她在生活面前的与世无争也是另一种不舍得,像是在一条川流不息的小河前,她宁愿看人在水中嬉戏,也不愿坐在河边感受下湿脚的滋味,本能里她不相信自己有畅游的能力,于是欣赏陆地的美好。
她更像是一个会游泳的怕水者,需要被逼迫到临界点,退无可退才能激发出并不自知的本能。跃入水中,她才发现放弃恐惧,纯然放松,依然可以淋漓畅快。这种过程,她称之为成长。
但是每一次成长都是痛苦的,之前的《倚天屠龙记》算一次,当然,最惨烈的是4月即将上映的《南京!南京》。
电影开机后的两个月,基本上都是她的镜头,战争、大屠杀这些严肃、残酷的字眼和她之前的表演经验毫不相干,拍来拍去都找不到所谓的感觉。陆川评价她是“思想在舞蹈,但身体在笨拙又安全行走”,因为在讨论剧本阶段,大家实属相谈甚欢,很多看法都一致。
导演陆川为了自己的电影决定当恶人。在范伟和秦岚、江一燕相继进组后,他不断挑起内部战争,夸赞他们的表演,而她得到的,基本上是否定。面对挑衅,她的反击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地方要这样拍,用无数理性问题要求导演阐释。
她的这种冷静经常让一腔热情的陆川火冒三丈,却又毫无办法。每天的拍摄现场都火药味十足。
期间过年,战火稍停,中场休息。
陆川曾给她发了一条特别长的短信,大意是::你有两条路要选,一条就是尽量放轻松,不要想太多;要不然就像所有主创一样,彻底燃烧在这个事儿里面。但我希望的方式是,既能有自己的想法,又能投入进去。
现在回想起来,她说这种不断被否定的过程,反而让她什么都不怕了,逼到最后触底反弹。 “我其实并不敢拿出自己,置身其中,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我不知道怎么拿,可能天秤座的特性,我一直追求的都是内心世界的平衡,在南京大屠杀那么沉重的困难面前,我会不愿意去经历,会忍不住想保护自己。”演一遍的过程,就是经历一遍的过程,在沈阳的外景地,她终于有了人戏难分的感觉。
相较于人生的前30年,她富足、平和始终有安全感,但是从《南京!南京!》开始,她感觉到“有另外一个我,从来没有打开过。”
在关机后的两个月中,她一直难以从姜淑云和南京大屠杀中抽离出来,甚至有了失眠等轻度抑郁的症状,每晚需要听着郭德纲的相声才能入眠。“我不想接电话,不愿和剧组的人联系,甚至不想接触和《南京!南京!》相关的东西,也根本不能思考,一思考就会觉得难受。我脑子里老是出现的问题是:人的一生就是个受苦的过程吗?”
角色和自我的剥离充满痛苦,这是创造的喜悦以及它必然而来的附属品。“有一天我看了林兆华导演的《建筑大师》,它讲述的是毁灭性天才索尔尼斯顿故事,看完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痛苦真的跟才华是联系在一起的吗?如果我在表演上的进步和成长必然是以为个人的幸福为代价的,那我该如何选择?”
当她从沉重严酷的人性悲剧中缓过气来,慢慢地能够将悲剧转化成积极、乐观的气息。如果命运无法控制,有些痛苦无法避免,而姿态以及生命的质感却是可以改变的,是贫瘠绝望中长出的希望,是向死而生的勇气。
“好像明知道人是会死的,但是为什么我们要活?我想我的角度改变了,因为知道每个人都会死掉,所以才要好好地活,努力地活。”她在校正自己的标准:无论受到什么伤害,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重要的不是那个事情本身,重要是你在苦难或者不堪面前的态度,你作为一个生命的质感,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你对美好的追求,对生活的信心。它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就像乌云上的那道金边。
她的眼神那么安静:“如果痛苦是乌云,我就要做那道金边。”
后记
记得《青红》入围戛纳之后,曾经采访过高圆圆,那时候的她说到30岁,简直是恐惧得不可想。像是每个女人都会遭遇的年龄危机感,如今快到30岁,反而越临近了越坦然。这两年的经历让她对“玉女”,或者清纯再无兴趣。她说,变得有力更为重要。
“成长是一种勇气,女人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只要过去了,就意味着进步了,有些痛苦是前行路上必经的。”
现在的她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外表柔弱,内心坚强,,如同一朵刚刚打开的花蕊,开始了作为女人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