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她只是这个城市里梧桐树上的一片叶子

　　JAMES每次出差回来的晚上，总是打开LV的旅行箱，拿出一些礼物送我：每次都是一瓶不同牌子的香水。他让我平躺在床上，解开睡衣，为我抹在全身上下的脉动处。然后，我们两个人，以最激情的姿态共赴云雨。做爱，是我们互相了解和熟悉的一个方式。除了短暂相聚时的欢愉，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交流。对JAMES来说，也许年轻光滑的躯体，是他颠簸和高度紧张生活的抚慰剂。而对我来说，和JAMES一起，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转眼，我已经储存了几十个形态各异的香水瓶了。并且像一本书里写得那样，“穿上”香水，她就成长为一个充满诱惑的女人。

　　前阵子，JAMES太太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太太醒来的时候，全家人都倍感欣慰。太太在他耳边轻声地告诉JAMES：你们家里需要我，要离婚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死了。JAMES不寒而栗。回上海后，就再也没有提起离婚的事情。

　　太太来过几次上海，似乎知道我的存在，却从来不向JAMES纠缠。太太走后，JAMES就会对我加倍的好，买DIOR的皮包，FENDI的鞋子，那些之前她从来没听说过想也不敢想的奢侈品，希望补偿我。

　　有一天，我还是对JAMES说了再见。离我们同居的日子，正好两年。爱不留，不是我不想留，是根本留不住。我又开始像树叶一样，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做一次没有目的的飘零。

　　5、朗姆加上一点点的可乐

　　我辞了职。白天在家里练歌，听CD。每晚7：00，坐地铁到黄陂南路站。有时，在拥挤的地铁自动扶梯上，我会瞥过一个和小六相似的身影，但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小六。

　　在“DELI FRANCE”里找一个靠窗的座位，买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热咖啡。我可以看到对面那个叫“尚贤坊”的弄堂，我知道这是从前上海最风花雪月的一对璧人郁达夫和王映霞的爱巢。从上海弄堂里走出来的，不是我这种没有根的，风雨飘摇的外乡女人。我只是这个城市里高悬在梧桐树上的一片叶子，在每一个季节到来的时候，变幻不同的颜色，并在某一个夜晚的秋风中，掉落飘走。

　　酒吧里在举办一个叫《看见》的摄影展。开幕酒会上来了很多摄影师、艺术家、评论人和媒体人，女画家把我拉过去说：

　　我要把你介绍给一个特别的人。

　　我没有见过吗？

　　是的，他前一阵子又不知道跑到那儿拍片子去了。

　　随着女画家的目光，我看到了一个留板寸的男人。

　　他就是这个摄影展的主办者。

　　小六！

　　这个男子回过头来的时候，我们一下子紧紧拥抱了。

　　众人纷纷侧目，有人喝彩。

　　原来，小六是这个圈子里颇富盛名的摄影师。他为我拍的几张照片，也赫然陈列在展览中。照片中，初来乍到的我，努力地露出和这个城市相得益彰的笑容，然而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慌张。

　　小六的镜头揭露了我最初的秘密。

　　小六有时很晚会在酒吧里出现，晃晃悠悠的，一个人，叫一杯酒，搬把椅子坐在那儿，认真地听我唱歌。然后，为我倒了一杯酒：朗姆加上一点点的可乐。两人在酒吧的角落里默默相对，一口口地喝起来，相对无话。

　　那晚临走时，小六说，过几天我要去四姑娘山拍东西，这次要去一个月。他说，你可以住到我的公寓里去，不要在外面到处流浪了。

　　6、从她瘦削的背影中，人们感到了荒凉

　　小六临走前，我把行李从朋友家搬到了小六的公寓里。晚上，为他烧了几个拿手菜，然后，他们就搬了桌子在露台上喝酒。

　　四姑娘山，是不是你们圈子里人的朝圣之地？我好奇地问。

　　这个名字好听啊。小六只是嘿嘿笑。

　　小六告诉我，四姑娘山是海拔最低的雪山，进冰峰区的时候，必须有当地人带路，否则很危险。

　　那夜，小六喝了不少酒。他说着以前那些冒险的，但十分有趣的经历。小六说，下次，他可以带着我一起去。

　　从公寓28层的露台上看出去，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亮着永不熄灭的灯光。

　　小六给我看了他拍的很多照片和DV。这样，又说了大半夜的话，直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累极了，枕着小六的腿睡着了。

　　小六是在一次雪崩中丧身的。四姑娘山接近冬季的时候，常常因为天气的多变而有雪崩发生。当地警方从小六遗落在雪地里的手机里，找到了他最后一个打出去的号码，那是我的电话。

　　一周以后，我带着小六的遗物回到了上海。并通知了小六所有的朋友，举行了一个很简单的追思仪式。我没有哭，因为我不善于在众目睽睽下流泪。但我瘦削的背影，一定是充满了荒凉。

　　我把公寓还给了从国外赶回来的小六的父母。晚上还是在酒吧里唱歌，小六遗物中的一部分照片被展示在酒吧的墙上，题目叫《荡漾》，每晚，我对着那些照片歌唱，想象天堂里有地铁来来回回，小六坐在那里向她微笑。

　　整整一年里，白天的时候，我常常坐地铁到最末一站，到小六的家里去“看他”。小六不在家。我就用手指涂上口红在他的门口留个印记。

　　我只是享受这样的过程，来来回回地乘坐地铁。地铁是小六生活中的一部分，也是我心目中的上海的一部分。坐在地铁车厢里，回忆如风雪，思念在翻腾，而满目却是了无生气的表情。

　　晚上的酒吧里，经常都能听到这样的歌唱：“我没有阻挡，你在我心荡漾。如果连遗憾，我都不会欣赏。不是对谁，都如此纠缠，只可惜你无缘分享。”

　　年轻时候爱过的人，也许真的可以天荒地老的。

　　譬如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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