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谈论,生活的质量比数量更重要。母亲为自己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中扮演的角色而感到骄傲。很多时候,虽然由于长时间的饥饿和疾病使得他们无法挽救这些孩子,但是至少他们可以帮助这些孩子在告别世界时保持心情的平和,不必遭受更多的痛苦。
母亲认为,让一个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而濒临死亡的孩子在充满感情的母亲般的怀抱中死去,总比让他们带着被虐待、童工、雏妓或者战争的记忆死去强,即使这个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母亲曾经满怀同情地向我描述过在吉斯迈乌发生的事情,那里是她到达索马里之后访问的第一个救助营。一个双目失明的小女孩沿着救助营边缘的篱笆摸索着寻找前进的道路,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蓝色衣服,一大群苍蝇和不知名的昆虫围着她飞来飞去。母亲当时震惊了,对她来说,这个小女孩是索马里儿童悲惨生活的具体形象,她被这个世界遗弃了。母亲试图去安慰她,去帮助她找到她要走的路。然而一瞬间,小女孩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也许长时间的苦难和孤独已经让她不再习惯别人的帮助和爱护。
母亲经常说,设身处地地站在他人立场上考虑问题是一种优良品德。母亲一生都在锻炼自己的这种能力,就像锻炼肌肉一样。这也许是她与生俱来的品质,经过她一生的磨炼益发熠熠生辉了。这种非常有价值的换位思考好像一架显微镜,使她能够看到或者感受到其他人比较隐私的感受和灵魂,这对她的演艺生涯也很有帮助。而在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期间,这种能力又成为一个放大器,将那些孩子所遭受的痛苦扩大数倍,令母亲感同身受,比如这个失明的女孩就让母亲情绪低落了好久。
母亲形容这种状况为“情绪饥渴”,“一种用食物无法满足的饥渴”,母亲对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最为敏感。母亲曾经写道:“来自成人世界的忽视和羞辱可以杀死孩子们的信任,孩子们的希望,和孩子们的想像力。”
母亲试图与这个失明的女孩交流,安慰她的孤独和寂寞,然而并没有成功,也许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空虚和痛苦。
也许正是母亲内心隐藏的悲伤征服了世界,让人们喜欢上她。虽然最后她找到了和平和爱,悲伤却占据了她一生。她是如何成为我们浪漫世界中最受欢迎的偶像,成为感情世界里的圣女贞德的呢?她眼睛中的忧伤讲述了所有的答案:“我明白,我明白现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请让我梦想,让我成为你的安提歌尼(底比斯王俄狄普斯之女, 因违抗禁令而自杀身亡)。”母亲从来没有对现实妥协,她一直保留着自己的梦想:梦想有一天她的父亲会突然出现把她搂在怀中;梦想有一天士兵们停止战斗,孩子们都可以在安全的环境中成长;梦想有一天所有的孩子都健康、幸福、快乐。
在发达国家,我们保护人权,但是在很多发展中国家,生命却根本谈不上价值两个字,孩子虽然是明天的希望,但是由于他们无法自己保护自己,所以他们的处境往往更糟糕。
如今,电视画面将这些孩子们所遭受的痛苦传递到了千家万户,这让母亲多少感觉一点安慰。在她从索马里回国之后,被问及政治在这幕人间惨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时,母亲回答说:
政治对我而言是一种非常难以理解的东西,因为政治的手段非常复杂。我猜测政治的定义是,为人民、为人民的利益服务。人道主义的意思是为人类谋求福利。对人类遭受的磨难做出反应,也许这才是理想中政治的角色。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引用下面这个例子的原因。在索马里,人道主义帮助这个国家不至于彻底陷入混乱,随着时间的推移,政治化的人道主义必会取代如今那些带有人道主义作用的政治行为,我希望这一天尽早到来。这也是我希望前往索马里的原因之一,并不是因为我能够做很多,而是因为人们对那儿的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如果我能够让更多的人关心,能够为哪怕仅仅一名儿童大声疾呼,那么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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