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站，我和爱人上了出租车，我拎着东西坐在后面，眼泪突然悄无声息

　　地袭来，铺天盖地，似要湮没一切，直到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问我：先生，

　　你没事吧？我才惊觉自己在车上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爱人默默递过纸巾，体贴

　　地说：我们明年不是就回西安吗，过一阵再接妈妈来多住些日子啊。

　　记得几年前的某天晚上，在看一直很喜欢的《锵锵三人行》时，窦文涛在电

　　视节目里说起他刚刚在深圳送走父母。他说，我想让父母也享受一回，给他们买

　　的是头等舱机票，看着他们过了安检，父母把背包、手挽袋像捆粮食一样绑在大

　　箱子上，拉着行李蹒跚地一直在往前走。我在后面大声喊：“头等舱、进休息室！”，

　　他们也听不见，给他买的手机他不怎会用，通常都关机，也打不通。我在后面又

　　是着急，又是哭笑不得。出机场时别人都惊奇地看着我，我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

　　知什么时候就唰地往出流，怎么也控制不了。

　　是呵，父母恩情大过天，寸草心知三春晖。小时候读课文中朱自清的名文《背

　　影》，觉得没什么，现在读起来总是泫然欲涕。为什么它感动了那么多人，因为它

　　描述的是我们生命中最可宝贵的至亲至情。

　　[“妈都没有好好把你看够”]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几年，我绝不再每次从深圳回家、都急匆匆赶场似地跑来

　　跑去不沾家。自从99 年毕业来深圳后，我几次回家都是如此行色匆匆，顾着工作、

　　顾着朋友、顾着旅行、顾着玩乐，却顾不得多陪父母几天。

　　2000 年夏天，我坐火车回西安，呆了一段时间。到站时我一眼就看到哥哥和

　　母亲在车厢前奔跑着找我所在车次的身影，母亲眼尖看到我，锐叫了一声：“我娃

　　回来了！”。因为当时忙着在西安找工作，没在家呆上几天，后来事情不太如意，

　　决定还是回深圳，决定后马上就买了火车票。回家后跟父母说了，母亲的失望之

　　情溢于言表：“你才在家呆了几天啊！我今儿个还专门买了些你爱吃的糖块！”

　　2002 年春节，母亲总在电话里说：“妈想你，想的息息地(“非常”的意思)”。

　　我托朋友订了在春运期间分外抢手难买的往返机票。在咸阳机场出口时，母亲看

　　到我，兴奋地直挥手，跑过来先把一件大衣披到我身上。回去的车上，旁边的哥

　　哥说：这件大衣，咱妈拿了一路。休假的那半个月，我又忙着同学聚会、见朋友、

　　下棋打牌，走的时候母亲一直送到机场，过了安检很久往候机厅拐时我回头一看，

　　母亲还在痴痴地看着我，那一刻，泪水再次无法控制地流淌。

　　2003 年国庆前夕，因为姐姐结婚，我又一次回家。那段时间，我正沉溺于疯

　　狂的连续旅行。在那一周，我除了给婚礼帮忙、办护照外，一算还有两天时间，

　　又跑去华山和洛阳少林寺，回到家时已经很晚，而第二天就要飞回深圳，一直稳

　　重的哥哥都忍不住批评我：“你这娃就不懂事！在家连一天都没呆够，你知道咱妈

　　多想你，都不知道好好陪一下妈！”。第二天早上，父亲骑着自行车去路口叫出租

　　车，当我拉着行李箱上了车回头看时，父亲正在汽车扬起的灰尘中努力在冲我

　　笑⋯。

　　到了向机场方向拐的路口，母亲要下车，去三姨家帮忙盖房封顶的喜事，姐

　　姐送我到市区，朋友在那开车等着送我直接去机场。母亲从前门下了出，说你下

　　来叫妈抱一下吧。母亲抱着已经长的很高大的我说：“妈都没有好好把你盯(看)

　　下子，没看够啊，又是几年见不得(看不见)我娃，呜⋯”小声地、压抑着自己

　　的哭声，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着。这是我记事以来母亲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

　　自己的感情、这样地哭泣。回到车上，当善解人意的司机用乡音浓浓的家乡话说

　　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时，眼泪直如潮涌而来，我根本无法控制地流泪，任

　　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2003 年五一，哥哥结婚，我带着当时还是女友身份的爱人回家。那几天，我

　　谢绝一切活动，结结实实地呆在家里陪着父母。妈妈高兴得不得了，整天大鱼大

　　肉、做一桌子菜给我们吃，又不断偷偷拉着我说：“小何这女娃不错，是个好媳妇。”

　　当那天三姨父半真半假地跟我说：“你这次是不是又像住宾馆一样，事情完了马上

　　就坐飞机走了？”。我大声说：不急，在家里呆够，叫我妈看够！

　　[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

　　父母去海南期间，有一天我和爱人在厨房做饭，爱人说：“你妈给你带了这么

　　多东西啊，妈妈亲手种的花椒真香啊！抽屉都塞满了，你把这些整理一下。”我拉

　　开抽屉，放着各种食物和家用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根擀面杖，母亲知道我爱吃面

　　条，到了深圳后她还一直埋怨我姐，因为我们怕她多带东西，说飞机超重罚款很

　　厉害，吓得她很多准备的东西都没拿上。我轻轻拿起一袋红枣，包装上标着“秦

　　老大”这样陕西乡土味十足的商标，再想起这段时间因为生活习惯不同，对父母

　　动辄以近乎呵斥的语气说话时，我突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我像陕西黄土一样朴

　　实敦厚的父亲母亲呵⋯。当天我换了一个“我将徘徊于无地”的MSN 名字，当线

　　上的朋友们纷纷猜测我为何用鲁迅这句名言作名字的含义时，我只说了一句：“亲

　　在而子不善养，无以自处”。

　　我想起小学时，为了谋生，父亲长期出差，母亲辗转于各个学校执教，艰难

　　地拉扯抚养我们时，调皮的我经常乱动乱窜，以至于被农用拖拉机撞到骨折，据

　　后来别人告诉我，当别人跑到学校告诉我妈时，妈妈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想起初中时，为了我们受到更好的教育，父母从牙缝里省出钱，让我们在

　　当地很好的工厂子弟重点中学借读，因为我成绩全班第一，母亲总是骄傲地出席

　　家长会；在我没考好时，母亲打我时往往手还没落下就自己先痛心地流泪时⋯；

　　我想起高中时，为了让我们吃好考大学，母亲牺牲事业辞职专门为我们做饭，

　　每当吃完可口家常饭，母亲为小事数落时，处于叛逆期、少年轻狂的我总是狠狠

　　摔门顶嘴，从不注意母亲被自己气的脸上滑下的泪水⋯；

　　我想起当我狂奔回家告诉母亲我上了大学分数线时，正在做饭的妈妈兴奋地

　　将一颗青菜反复切，直到快成了菜渣。想起上大学后，父亲特地托人找关系托校

　　内一位长者照顾我，那位长者说：你父母让我觉得你是他们的骄傲，好好读书。

　　⋯⋯

　　我精心地将这些岁月中最可宝贵的时刻像宝石一样珍藏在记忆深处，它们时

　　刻提醒着我：有人在每时每刻牵挂我，有人把我看的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有人

　　希望我过的比她好，有人毫无代价地付出，愿意为你作一切事情。

　　史铁生说：不怕人笑，我写作的最大动机就是想让我母亲为我骄傲；

　　艾青低吟：为什么我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爱得深沉；

　　江艺平在99 新年献词中写下不朽名篇：《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

　　安替写到：“有时侯，人最大的悲剧在于，我们不能同时兼顾很多东西，我们

　　在各自的道路上走的太远太远，以至于任何回顾都让自己伤怀。生命太短，选择

　　却太多，我们有幸还有亲情、爱情和信仰让我们星夜兼程、而且义无反顾。”

　　这份生命中最真切的亲情和永远割舍不去的爱，就是总让我们泪流满面的力

　　量，就是支撑我们生活的最根本动力，就是我们岁月中最可宝贵的东西。

　　母亲孕育了我们，赐予我们生命，浦养我们长大，伟大的自然、伟大的传承。世界所有民族的语言中，

　　“妈妈”的发音几乎都一样，母爱是最伟大的爱。

　　附：《烛光里的妈妈》

　　妈妈，我想对你说,

　　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你笑,

　　眼里却点点泪花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你的黑发，泛起了霜花,

　　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你的脸颊印着这多牵挂！噢，妈妈,

　　烛光里的妈妈,

　　你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

　　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你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

　　妈妈呀,儿女已长大,

　　不愿意牵着你的衣襟，走过春秋冬夏,

　　噢，妈妈，相信我,

　　儿女自有儿女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