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完房，正趴在桌上写无休无止的病例，忽听病房里高声吵闹。科主任护士长三天两头强调服务质量，三承诺两承诺的，这病人的脾气比汽油价涨得还快呢。这又是谁惹下饥荒了？

　　实习生晓棠在走廊里抹眼泪，病房里传来高声咆哮：“我不当试验品！”是27号床，一个叫冯德昭的病人，是个卖包子的个体胖老头，因和别人争夺生意动刀子挂了彩。他人长得粗壮，声音也是高八度，引得各病房纷纷探头观看。原来他不同意实习生晓棠给他打针。

　　护士长端着治疗盘领晓棠到他床边，和颜悦色道：我们的实习护士都是正规院校毕业，受过专业培训的，请您配合。冯德昭仍不买账：我花钱不是来受罪的！

　　护士长不急不恼：您先伸出胳膊让我来看看血管。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打针的，就说您吧，如果您一开始卖的包子不好吃，都给您扔地上，您还有机会做出好吃的来吗？冯德昭犹疑着伸出胳膊。护士长扎好压脉带，现选好血管，消毒，然后对准打下去……

　　万幸的是晓棠一针穿刺成功了。

　　护士长扬眉笑着说：您看，打得还不错吧，您想想，如果你不当试验品，我不当试验品，我们老了谁来给打针啊？

　　冯德昭无话可说。不当试验品，几乎每个年轻大夫护士都遭遇过这么理直气壮的拒绝。刚毕业值班时，遇到一车祸轻伤病人，我刚要查看他的伤口，他像被烫着了一样叫起来：快去把你老师叫来！瞧，又是试验品心理作祟。今年刚毕业的小赵去坐门诊，他唇边的绒毛还没退呢，有一副招牌一样的娃娃脸。可想而知他的门诊际遇，有时半天看不到一个病人，而他对面鬓发皆白的老主任跟前却排起了长龙阵，有些病人上午排不上号，宁愿出去吃顿小馄饨，下午继续等，也不愿到他面前“将就”一下。小伙子苦恼得恨不得去整容。那一日，老家的二舅来找他，他去洗手间方便，等他一出来，惊得眼珠子几乎要跌下来——五六分钟的时间，大字不识的二舅面前已坐了十几个人专等“老教授”开尊口呢。郁闷啊，郁闷，漂个白发，拉上几道皱纹，或者干脆像小品中那样贴上个假胡须，这年头，没人愿当试验品，等你一日日把经验攒足。我开导他：留得小伙在，不怕没人找，这世界，最不愁的就是年岁，你即使每天躺在炕上打呼噜，它也照长不误。一天一天熬下去，不愁熬不到两鬓风霜！

　　他叹口气：我也想开了，这年头吃饭要快餐方便面，喝咖啡要速溶，学技术学英语要速成，连老家喂猪都用肥得快，整个一“赶、比、超”时代。可老是靠等，几年下来，一问三不知，也是忒丢人的事，病人见了也没个好脸色。比如小赵，对面老教授去洗手间方便的空儿，他便猴子抢食一样快刀斩乱麻地抢几个病人看，时间一长，他终于自己把自己憋坏了。(文/苏小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