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又想起大学时谈过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师生恋。那个男人很有魅力,比我大十七岁,是个副教授,有家有室。东窗事发后,他老婆举着刀杀进我上课的教室,而那位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副教授却进了监狱,他在跟妻子争吵时误将她从自家阳台扔到了二楼,妻子摔成了植物人,他投案自首。我本应为此自责一生,可是很奇怪,我对他并没有多少愧疚感,除了心上的旧伤口偶尔发痛,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而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失去”的,青春、欢颜、爱情、妄想、自负、希望……
没办法,我骨子里就是个狠心肠的人,做事出格,无可救药。就拿改名字来说,我原来的名字叫白萍,俗不可耐,我对那个名字厌恶到了极点,觉得这样一个庸俗的名字实在配不上自己漂亮独特的脸蛋。直到有一天我在看一本电影画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叫劳伦·白考儿的美国女演员的照片,我立即被照片中那张冷漠绝世的美丽面孔吸引,那照片我一直保留至今,大而冷漠的眼睛,紧闭着的沉默的嘴唇。我说不清为什么一眼就迷上她,尽管此前我从未听过她的名字看过她的电影,但我就觉得她傲然独立的样子就是我的前生,于是我当机立断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白考儿,这名字从字面上看毫无意义,但它独特,这就够了。当年我十一岁。父亲为这事狠狠揍了我一顿,说我连名字都自己改,长大了非上天不可。果然不出所料,在那些成长的岁月里,我的确是事事跟人作对(我知道改变不了周围的人对我的看法,就只能靠改变自己来进行反击),结果是恶性循环,我没上天,却入了地狱,恶劣的名声一直跟随至今。
有一位畅销作家写过一篇很有意思的小说《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我有时候也很怀念自己声名狼藉的日子,正是因为名声问题,大学毕业后我没法在本地混,只好一人逃到北京开始漫漫无期的“北漂”生活。我是学大众传媒的,到了北京后折腾来折腾去的,最后竟成了一名配音演员。当时我在一家电台打短工,有一次讨要工钱时跟负责人发生口角,吵得很凶,我激昂的嗓音引起一位去电台办事的导演的注意,他随即邀请我给他新拍的片子配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配了几部电影后,我独特的嗓音开始引人注目,而我也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正确的人生方向,于是到处拜名师潜心学起配音来,很快就成为一名专业的配音演员。有时候我也到电台客串做节目,生活渐渐稳定走向了正轨,到跟祁树杰结婚的时候,我在圈中已是小有名气了。于是衣锦还乡,结婚四个月我就跟开装饰公司的祁树杰一起回了长沙,后又受邀在一家电台当DJ,虽然没有以前繁忙,但还是有导演慕名而来找我配音,有时侯也录制广播剧,甚至是上台表演话剧,日子过得很平静,不好也不坏。
但是祁树杰后来却反对我配音了,原因是我工作时入戏太深,分不清戏里戏外,一天到晚精神恍惚,神魂颠倒,吃饭睡觉的时候念台词,生气发怒或悲伤的时候也念台词,就像鬼魂附了体,完全游离在现实世界之外,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这就让我亲爱的丈夫深感恐惧,怕我有朝一日会疯掉就坚决禁止我再参与任何配音工作。
怎么说呢,我这位亲爱的丈夫应该是爱我的。当初他也是费了好大劲才追到我,认识他好长时间我都没想过要嫁给他,如果不是他那巫婆似的老妈竭力反对,上五台山当尼姑我都不会嫁给他。我这人就这德性,别人越阻拦的事情我越来劲,从小到大,无论吃多少亏载多少跟头,我就是死性不改。所以归根结底还是祁树杰的老妈促成了我们的婚事,我至今都记得我俩偷偷领本儿后他老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那个痛快!
我到现在都搞不清祁树杰当初为什么死心踏地要娶我,其实当时我压根就没看上他,觉得他撑死了也就是个包工的头,我好歹也算个名人嘛。不过话说回来,他开的那家装饰公司规模还是不小的,他在北京也算是有房有车的主,追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也是一群群,只有我从不拿正眼看他,即使后来确立了恋爱关系我对他也是若即若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个人给我送礼物付房租哄我开心没什么坏处。我当时就这么想的。好几次我都想把他踹了,他却像是中了邪似地硬要拽着我,可怜兮兮的,像个没娘的孩子,极大地激发了我潜在的“母性”,于是只好又跟他鬼混下去,到后来我实在是火了,骂他为什么要死缠着我,他就说,我不想再错过,我不能松手,怕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你。那表情就像是拽着救命的稻草,当时瞅他那可怜相,我心里还是有一点感动的,嘴上却说,“你是不是从前受过什么刺激,逮着我把我当你从前的相好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别跟我过不去啊?”
“考儿,你可以不爱我,但请不要拒绝我的爱,就算你要去爱别人,也要等我死了后再去爱,我死了你爱谁我都没话说。”
我无奈地看着他,当下就意识到,我粘上条蚂蝗了,这辈子怕是甩不掉了。后来的结果想也想得到,不知道是他委屈了,还是我委屈了,反正我们在一块儿了。婚后的几年里,用没有硝烟的战场来形容我们的婚姻生活是一点也不为过,不是我跟他的战场,而是我跟他老妈的战场,两个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那戏演得那个热闹,现在反过来想想,如果没有这股热闹劲,我估计我们的婚姻撑死也不会超过一年。但就为了争那口气,我硬是把这场战争延续了四年,八年抗战的一半哪!以至于对于我们四年的婚姻生活,除了婆媳间此起彼伏的拉锯战,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回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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