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松落
朋友红的丈夫,一向以性格散淡自居,每天的日程表,就是饮酒喝茶这几项,挂在嘴上的标语是“慢生活”。红于是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他们结婚的时候,本来是有能力买房子的,但红的丈夫以愤世嫉俗的姿态阻止了红去看房子,认为还房贷有违慢生活原则。于是,四年过去,红眼睁睁地看着当地100平方米的房子涨了50万,物价也随之不断膨胀。红不但做兼职,还设法在商场里租了个柜台卖化妆品,雇了两个小姑娘照看着。她还要为孩子将来上好学校早早拉关系,逢年过节给小学校长送去半扇猪之类(她不幸被小学校长得知有个弟弟在肉联厂工作)。每次送猪,由她自己穿着肉联厂的围裙将猪肉抬上四楼,神色之坚毅果敢,丝毫不输于张涵予扮演的硬汉。我们很是感叹,她幽幽地回答:“家里总要有个男人吧。”没有比这更绝望的讽刺了。
如何为丈夫定义?先不要说那些“男人如山”之类的大话,“丈夫”至少得是个和妻子一样,在能力上、责任心上平等的人,能够审时度势,能够用心去维护家庭的外部环境。为此适当委屈自己,愿意收敛一部分的自由,为家庭的成长贡献力量——不要更多,哪怕只是一半的力量。
但根据我的观察,能够做到这些的“丈夫”,越来越少了。现在风行的一种看法就是,男人也是人,作为个体,在整个社会的生物链里也不过是个弱者,不应当承担太多的责任。
在网络界著名的几个博客上,常常可以看到这种观点,以及他们对女人的明嘲暗讽:例如,描绘相亲过程的博文,一律充满了对拜金女穷形恶相嘴脸的描绘;朋友的妻子,一概被他们塑造成限制丈夫自由,离婚时狮子大开口的下作女人。
但,他们为什么不设法多赚点钱?赚钱有那么罪恶么?为什么不去健健身?为什么凌晨三点还流连在网络上?既要保留自己的自由,还要保留女人对自己的生活不提任何要求的自由,这样好的事,哪里去找?
生物要不断进化,才能让自己的DNA传递下去。精子需要努力游泳、力争上游,才能得到和卵子结合的机会。公猴子需要不断打架,斗败猴群其他所有的公猴,并在树洞里收藏足够多的板栗,才能赢得一只母猴子的芳心。怎么到了人类社会,男人反而以文明的、社会制度的理由退化了呢?那只是给自己的孱弱找理由,给自己的不肯负责找理由,给自己不肯委屈自己找理由。
所以我格外看重那些肯负责(哪怕只是属于自己的一半职责)的男人,哪怕效果不尽如人意,但好在尽心尽力。我有个朋友,在铁路上工作。结婚前,微薄的薪水还能让他逍遥快活;结婚后,就另外兼职卖保险以便让一家三口过得舒心些。他买不起大房子,就买了个小的二手房,房子虽小,一家也算其乐融融,他不负丈夫之称。
某次,我家电路出了问题,我按照小广告上电工的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男人紧张地说,他是兼职做电工的,得到下班后才能过来修理,不知我肯不肯等。我心甘情愿地等了他一个下午。后来,他骑着电动车来了,是个穿着西裤和白衬衣的男人,有稳定工作,只是用一技之长,赚点小钱补贴家用,这样的男人,也不负丈夫之名。
家里总要有个男人。一个肯负责的男人,才能不负男人的染色体和雄性特征,哪怕只是负起一半之责,哪怕他的妻子还得奔走在送猪肉的路上……而不肯负责的男人,不是把妻子变成了那个男人,就是把位置让给了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