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何时我们仍然相信,我们需要具备基本的家庭道德乃至美德,譬如负责任、有担当、忠诚、宽容、谦逊、牺牲、奉献……美德往往在家庭遇到危机的时候焕发出惊人的能量,
挽倾颓于瞬息。然而美德也常常被持有人当作武器、投资,去要求、要挟它的受益人。
我们还记得,两年前,汶川灾民吴家芳在妻子亡故半年后另娶新妻惹出的轩然大波,无数网民对他吹毛求疵,斥之“忘恩负义”、“伪君子”……道德成为利器,剖解着一个普通的地震灾民。同样道德也成为工具,让评判者们获得了快感。
在道德上充满优越感的人,无不迷恋着这种优越感的附加物——道德快感。“我”自己是否合乎道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违背了我们普遍信奉的道德准则,你不道德、你是龌龊的,“我”渺视你,从而获得道德上的优越感,似乎自己高尚了起来。
在家庭这个社会的最小单元里,甚至也能看到道德优越者的身影。
丈夫自诩顶梁柱,为家庭的繁荣昌盛立下了汗马功劳。责任感、有担当、男人气概……所有男人在家庭中的美德都被他自动标榜在身上。他的一言一行,甚至小小的神态,都在说明一个事实:我是一个好丈夫,我尽了我所有的责任。
而妻子也不输于丈夫:我任劳任怨、洗补缝浆、相夫教子,女人无才便是德,我还有德有才,我履行了在家庭应当承担的所有责任和义务,我是一个伟大的妻子和母亲。
父母对孩子:我们生了你,养育着你,我们竭尽所能为你铺就最好的前程,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活,我们是最伟大的父亲和母亲。
子女对父母:我像雏鸟反哺一样孝敬你们,耐着性子听你唠叨,带你看病,照顾起居,我做到了中国人最传统的“孝为先”。
……
家庭里的道德优越者,是那种把社会普遍道德对家庭角色的要求扮演得很好的人,这本来是好事。但他们常常过于强调这一个“好”,把分内之事当成义外之功。“多”出来的优越感,自然要求更多的回报。于是,作为顶梁柱的丈夫,把妻子忙前忙后视为理所当然;妻子则要求丈夫以做牛做马回馈自己;父母要求子女完全按照自己的设计行动……
道德,往往成为夫妻抢占家庭话语权的武器——因为我符合家庭美德、我很高尚,所以你们要听我的。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即使抢不来话语权,至少也有了压人一头的本钱。
我们说,家庭的稳定和谐必然需要道德:诸如夫妻间的忠诚、信任、不离不弃等。婚姻治疗师和顾问更是把夫妻二人间的宽恕、理解和关系修复,当成一种新技巧来提高保全婚姻的可能。背负感情创伤的人也自动用宽恕、容忍来换取婚姻的完整。最负盛名的例子是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因为在克林顿的偷情丑闻中始终支持他而赢得盛名。
然而,道德需要是基于人的发展完善的需要,是对自我完善中道德因素的追求,它表现为坚持某种道德信念,践行某种道德行为的愿望和理想,表现为个人道德意识和活动的自觉态度和自律精神。男人女人在家庭当中应当具有的美德,应当是发自内心的信服、愿意践行,而不是用来勒索他人。而我们看到较多的,恰恰是一方将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另一方;或是将“美德”作为投资,获取对方更多的回报。很多在丈夫出轨后选择原谅丈夫的女人,却无意中在用女人的“美德”在粉饰自己的脆弱:瞧,我多么善良大度,我多么隐忍坚强,我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所以,你,失足的羔羊,有理由用一辈子来回报我的隐忍与牺牲。
道德一旦成为绑架的绳索,让另一方透不过气来,逃离就不可避免。用美德作工具换取情感的人,往往失去更多的情感。
不论何时我们仍然倡导夫妻间、父母子女间要有爱,要有责任,要有一切合乎传统与现代的伦理道德,但是,那一定是发轫于爱,终止于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而不是随时抡起它,伺机为自己谋取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