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SOHO中国(Soho China)首席执行官张欣，无拘无束， 轻松坐在她公司总部的CEO办公室里，爽朗地笑着。她办公室的格调与装饰， 弥漫者艺术气息，空气中是杯中桂花茶清淡的甜味。SOHO中国是中国最大的商业地产开发商之一，总部坐落在北京中央商务区的朝外SOHO。

张欣

　　房内气氛宁静，窗外的景象却截然不同——楼下繁杂的朝外大街上，穿梭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

　　坐在我对面的张欣，已不是我们初识时的模样——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当时我们都是留学英国的中国研究生。我给她带去一张老照片，是我当年在伦敦的中国经济年会上拍的。泛黄的照片上，她穿着一件绿色羊毛衫，坐在观众席里专注地聆听着。(前座的那位，是现任北京大学光华经济学院院长的张维迎(博客)教授)。二十年后，张欣已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人物。作为中国的一位商界精英，也名列全球最富有的群体(净资产估计超过了30亿美元)。

　　现年44岁的张欣，在中国企业领袖中一直显得特立独行。过去30年，中国的经济增长，令人叹为观止，引发了一场影响深远的经济和社会变革，但同时也造就了一代体力精力严重透支的商界精英。2008年，中国一个企业家协会的调查显示，没完没了的会议、出差和应酬宴请，让中国四分之一的企业高管患上了高血压，90%抱怨工作负担与压力过重。

　　“晚上，他们大多时候不在家，见到自己妻儿的时间也很少。”张欣说。“外国人通常觉得我们中国人更看重家庭，观念更传统。而眼下的情形并非如此。其实，中国人的家庭观念正变得越来越淡薄，甚至有些混乱。”

　　有鉴于此，5年前她定了一条新的家规：尽力回避绝大多数与工作相关的聚会、会议及商务社交活动。她唯一固定出席的是一年一度在瑞士达沃斯的世界经济论坛(WEF)。今年，她甚至开始用网上的新玩艺“微博”(中国版本的Twitter)来发布最新消息。通常情况下，张欣和她47岁的丈夫、SOHO中国的董事长潘石屹(博客)将晚上和周末都留给了两个儿子。

　　这种家庭生活第一的姿态，与这对“明星”夫妇的名声形成了强烈反差。与中国许多企业家不同，张欣、潘石屹两人过去一向行事高调，在中国一些时尚杂志公开自己的个人生活，且是公认的社交界常客。他们的行事风格助长了这样一种说法，他们有意满足广大中国同胞的渴望，凸现光彩照人的生活方式，并以此宣传自己的公司品牌。

　　如今，这对家喻户晓的夫妇似乎已有足够资本减少个人品牌的包装。2007年，SOHO中国在香港证交所上市，成为亚洲规模最大的商业地产发行，共募资19亿美元，目前该公司市值为200亿港元(合26亿美元)。

　　他们于1994年成婚。1995年，潘石屹用之前与别人合创一家房地产公司赚到的钱，与张欣共创SOHO中国。受日本房地产业发展的启示，他们看到了SOHO式(即家庭办公室)住宅的巨大市场空间，专门满足疾速膨胀的中国中产阶级的需要。他们针对这部分新顾客群，建造由西方设计师设计的公寓，风格简约、时尚。这种白墙、原色木地板的内部装饰，与竞争对手昏暗、空荡荡的毛坯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2006年，为了遏制不断上涨的房价，中国政府开始对高端住宅采取限制措施，SOHO中国随之转向开发办公及零售房地产。

　　尽管如此，成功并非一帆风顺。2008年股市动荡时期，SOHO中国的股价遭受重创，一度跌至2.04港元。同年年底，随着中国政府推出价值4万亿元人民币(合5860亿美元)的大规模财政刺激计划，房地产业——连同SOHO中国的股价——得以起死回生。

　　不过，张欣表示，政府的财政刺激措施威胁到了房地产行业的存续。几个月前，她警告称，政府正在制造房地产泡沫。“只有当人们确实希望使用买下的住宅空间时，房地产价格才应上涨，但目前我们可以看到全国以及所有房地产领域越来越多的空置建筑物。房价不断上涨是银行放贷过多的直接结果，中国各银行应对此感到非常担忧。”

　　她的大胆言论令很多房地产开发商的同行感到吃惊。许多人打来电话，询问自己是否应该将房产脱手。

　　张欣对政府政策做出的反应，也有助于解释私人企业在这个共产党执政的中国所受到的限制。例如，谈到公司战略，张欣表示自己可作的选择很有限。“战略？恐怕我们没有什么战略。我们只知道必须对政府的措施作出回应，”她解释道。

　　“如果中国政府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房地产市场就会出现泡沫。当人们热衷于买房时，不修建或销售新房是不现实的。只要人们想买房子，我就会继续盖房子。毕竟，我个人的力量与政府的力量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不过，张欣承认，像她这样的房地产开发商对泡沫也负有一定责任。她表示，中国房地产的问题之一是许多地产开发商大量屯地，只是为了高价出售。“许多中国上市公司的市值都基于土地储备的价值，(因此)地产公司花如此大的精力集中在囤地上，也就不足为奇。在有些公司，只有一小部分土地真正用作开发建设——土地储备的作用是推高股价。”

　　在公开场合，她如此直言不讳，是一个富有勇气的举动。她说，她必须强调政府政策对中国房地产业的危害，才能问心无愧。

　　人们很容易将张欣的这番道德高论不当回事儿，认为这只是她塑造个人品牌的一个新伎俩，是为了和以贪婪和牟取暴利而臭名昭著的房地产业保持距离。不过，张欣的言论有其精神信念上的基础。张欣于2005年皈依了巴哈伊教(Bahai)。

　　那么，她管理企业的方式有没有受到新信仰的影响？

　　“对巴哈伊教的信仰让我脱胎换骨，”张欣承认。“没有(它)，我可能会不惜代价地盲目追求利润。但现在我会做出选择。例如，我不打算在澳门投资赌场，尽管这样做利润丰厚。我早已经过了盲目追求增长和利润的阶段。”

　　和中国许多富裕的商界领袖一样，张欣也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慈善事业上。她慈善工作的重点是帮助甘肃省贫困边远地区的穷苦儿童，甘肃是她丈夫的故乡。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张欣对自己“文革”期间艰辛童年生活的致意。她的父母都在中国政府部门做翻译，并在那场政治动乱中离了婚。1980年邓小平重新对外开放中国经济后，她的母亲带着她去了香港。她们几乎身无分文。随后，14岁的张欣在一家服装厂找到一份工作。

　　1987年，学了几年秘书课程后，张欣获得一笔奖学金，前往英国萨塞克斯大学(University of Sussex)学习经济学，随后又在剑桥大学(Cambridge)攻读发展经济学，张欣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华尔街投行高盛(Goldman Sachs)当一名年轻分析员。

　　尽管事业有成，但张欣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忘本。“我最近给自己买了一部iPhone(手机上网)，孩子们立刻就开始问我为什么需要新手机，因为它太贵了。”

　　当全家人一起去北京当地的一个市场购物时，孩子们会让父亲潘石屹坐在车里等着。

　　“他在中国太容易被认出来，这会让孩子们与小贩之间的讨价还价更加困难，”她笑着说道。

　　(作者张力奋，FT中文网总编辑。近期正休假，任香港浸会大学新闻系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