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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真真[微博]的年龄是一个谜。已经许多年了,她出席与电影有关的公开场合时——首映、路演、采访、拍摄……都是一头女朋克式的短发出场,紧身皮裤、机车夹克更是出现频率颇高的“黄氏style”标配服饰,颇似一位与时间达成某种交易的无龄任性少女。

不过,接受新浪女性专访那天,黄真真是穿着裙子来的。一条火红长裙,衬灰白短发、厚厚红唇,是灰色冬季里另一种视觉冲击力。

自从那部大胆讨论女人性权利的女性纪录片《女人那话儿》开始,“前卫”、“女权”这些标签就没有离开过导演黄真真的世界。许多人叫她“女权导演”,她说那得看如何定义女权,“如果说女权是最大的,女人应该比男性大的那种,那我就不是”。她眼中的“女权”,是每个女人都可以选择自己中意的活法,且不必遭受来自外围世界的压力及恶意。说到这点,她讲起内地与香港“剩女”的差别,“香港的女生,‘剩女’好多。许多都是37(岁)、38(岁),40(岁)也有。我们还是ok,可以欣赏她……”

黄真真的电影,早期大胆尖利,后来慢慢趋于柔和细腻,有人说这是向商业化妥协的结果,她自己的解释是岁月在变,人在变,各种因素在变,对于把拍电影当成生活本身的她来说,唯一没变的,是“始终跟着自己的感觉在拍”。女人年岁渐长,胸腔里的年少轻狂会慢慢被敦颐宽厚取代,虽然棱角仍在,但它换了种方式,成了绵里藏针。

绵里藏针是需要细细品的。就像刚刚上映的《消失的爱人》,雪山意外中,黎明饰演的男主痛失爱妻,为了寻回王珞丹饰演的“消失的爱人”,他尝试了种种方法为妻子招魂,终于,妻子灵魂归来,但更多的纠结与纠缠也就此展开……

“我想表达那种珍惜。”黄真真说,“还有就是一个人的肉体离开了,但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她的灵魂,爱,就不会消失。” 但也有细心的网友看过电影后道出:“如果仔细观看,倒是不难发现反转的情节安排。‘消失’大概有两层含义,一是灵魂会消失在非真爱的眼中;二是爱人终会消失。”

也许,这才是自称“叛逆是深到骨子里的”黄真真想表达的关于男人与女人、人生与人性的真相。

谈话中,类似真相还有很多:她说自己“非常爱男人”,但同时也非常明白“女人生存一定不能靠男人”。“女人要找到自己的梦想、目标。如果你是个精彩的女人,肯定有好多男人在等着你。”在电影片场,女人生活中的无敌神器“哭”,使用者一旦变成女导演,就绝不如男导演的哪怕只有一滴泪更管用。“男性导演一哭就非常有力量,现场人会觉得哇压力好大,会疼他。但是女导演一哭现场的人就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女性一哭他就觉得要保护你,但是我们的领导要我们去保护,那怎么办呢?……”

“我是加入电影行业后,才学说脏话的。”黄真真说,“因为我发现我说一些脏话,现场的男性就好舒服了:哦原来她说脏话的,那我们也可以说。大家可以轻松一点。”

……

“女人生存一定不要靠男人”

我觉得这个世界女人没有男人就没趣了。但我觉得女人生存是一定不要靠男人,女人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梦想、目标。如果你是个精彩的女人,肯定有好多男人在等着你。

新浪女性(以下简称S):“黄真真是一个擅长发现的导演,她总是在有意无意间发现这个社会最为敏感的话。”这是之前媒体对你的评价。那么这次,你想藉由《消失的爱人》这部电影,表达你对男女之间爱情、关系的什么新发现?

黄真真(以下简称H):这次《消失的爱人》是关于灵魂归来。两夫妻去雪山遇到了意外,妻子回不来了。老公太想念她了,就用各种方法把她的灵魂召回来,最后真的回来了。但那个回来是有限期的,她终于有一天要走的。所以第一我想表达那种珍惜,第二我想(表达的是)一个人的肉体离开了,但是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她的灵魂,那个爱,是不会消失的。为什么会写这个剧本?因为去年我爸爸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第二任妻子接受不了,到现在还是每天在家里跟他说话啊,想象我爸的灵魂还在。我看见她对我爸的那种爱,觉得很感动。我就觉得这个戏,会带给观众好多珍惜的感觉。你的爱人在你旁边,你就真的要好好爱他……

S:你之前的代表作《女人那话儿》中,对女性性权利的关注及表达引人注目, “女权”、“前卫”是大众及媒体给你的标签,那真实的黄真真呢?

H:真实的我,我觉得是我的名字吧:我非常的真,所以可能会比较直接,比较真性情,大大咧咧。我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小时候希望做个演员,不是希望做个明星,是好多感情需要发泄出来。现在我当导演,我在拍摄的时候,对着监视器,非常轻松的戏(我会)笑的不行;感动的戏也感动的不行。所以跟我经常合作的演员,我一喊卡,都来看我的反应。因为我的反应是非常真实的。非常感性的一面,确实帮助我很多很多。

S:为什么没做演员呢?

H:我以前是在香港演艺学院读表演,但是在毕业的时候发现可能是因为自己个子比较小,在舞台剧里面永远是当人家的女儿、表妹,或者是佣人……我就想毕业后如果加入话剧团,限制性就会很大。那时候香港电视台也聘请我去做儿童节目,我那时候年纪小,觉得浪费。后来去读电影,没有遗憾。如果你现在给我再选一遍,我还是喜欢当导演。满足感是不一样的:当演员是你把一个角色研究好了,创造出来;但导演是要创造一个世界,方方面面要想好多,比较辛苦。但每一次首映的时候,坐在戏院跟观众一起看的时候,就觉得所有的辛苦是值得的。

S:那你觉得“女权“这个标签给你贴的恰当吗?

H:要看女权的意思是什么。比方说女权是最大的,女人应该比男性大的那种,那我就不是。我非常爱男人。哈哈哈哈。我觉得这个世界女人没有男人就没趣了。但我觉得女人生存是一定不要靠男人,女人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梦想、目标。如果你是个精彩的女人,肯定有好多男人在等着你。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一定不会让她找一个富二代。你目标不是找一个男人去照顾你,她是你老公,不是你老板。我觉得最重要是真爱。做一个好精彩的女人,那你就可以去找真爱了。

“把一个小朋友留在心里面,做人会比较开心”

当我决定了当导演拍戏,在美国没有机会的时候,就把我所有的钱去买股票,结果三个月后就负资产了。当时的负债大概是人民币六十到八十万吧。那时候我还年轻,又不敢跟父母说,因为是自己疯狂嘛……回香港又觉得不行,那就等于所有一切从头来。于是我就去当酒保,学了五天,一边当酒保供每个月的最低还款额,一边继续写剧本。

S:你说自己的“叛逆是深到骨子里的”,这种叛逆来自于何处?

H:因为小时候我的父母是好严厉的。我有四姐妹,我排第二,我不知道为什么四姐妹当中我是最叛逆的。(你是比较容易被忽视的那个?)可能。我记得那时候我读女校,好不容易有几个男老师,很兴奋。每一年愚人节,我都会想尽办法去整男老师,比如准备礼物T-back,逼着老师在女生面前看礼物什么的。五分钟之内校长就来了,罚我去洗地板……我觉得很好玩,(这是)创作一个东西,大家有一个回应。我记得那时候老师对我是又爱又恨,因为我成绩很好,但是又比较顽皮。但现在会看是好的。我觉得一个艺术家就是要创作不同的剧本。创作力其中一点是来自out of the box。你想的东西要盒子之外。所以我觉得顽皮叛逆还是一种好的事情。

S:你还经常用“疯狂”来形容自己的人生。为什么?

H:我的性格是黑或者白,没有灰颜色的。当我决定了当导演拍戏,在美国没有机会的时候,就把我所有的钱去买股票,结果三个月后就负资产了。当时的负债大概是人民币六十到八十万吧。那时候我还年轻,又不敢跟父母说,因为是自己疯狂嘛……回香港又觉得不行,那就等于所有一切从头来。于是我就去当酒保,学了五天,一边当酒保供每个月的最低还款额,一边继续写剧本,希望有一天有机会拍电影。后来酒保赚的钱也不够最低还款额,我就去卖保险。我在美国没有亲戚,朋友都是单身的。我就想了一个办法,也是创作来的:去唐人街买了一件旗袍,把自己的头发剪了个齐刘海,后面抓起来,化妆成中国娃娃的样子,在公园门口派传单,因为公园是最多家庭来的地方。(我就)星期六星期天派传单,星期一到星期五搭地铁去他们家里卖保险。是这样熬过来的。

S:这一招管用吗?

H:管用。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难的东西。你有心做一个东西,肯定可以完成的。也不需要用传统的方法,所以我觉得创作力是重要,不单单是拍戏的时候,你没钱的时候也很管用……我做酒保的时候,因为希望客人多给我一些小费,我就去唐人街买了些奇奇怪怪的小吃,老外是没有吃过的,只有我当班的时候才有。他们吃的好开心,越吃越口渴,平常喝两杯啤酒,我当班的时候喝四杯。老板就非常喜欢我,他的生意好了,我的小费也多。

S:这种创作需要天赋吗?

H:我觉得不需要,我觉得需要习惯。习惯提醒自己:可以解决的,让我想一想……从不同的方面去想,不要从传统的一条路去想。当你习惯了头脑灵活的去想东西,小朋友就是这样啊。

S:黄真真心里还一直住着一个小朋友?

H:哈哈。是。(大概有几岁?)看对什么问题吧。有时候蛮小的,有时候可以八岁九岁,有时候十四十五。我觉得如果你可以把一个小朋友留在你心里面,做人会比较开心。

“我是加入电影行业后,才学说脏话的”

男性导演现场如果遇到困难,他可以哭。他一哭就非常有力量。现场人会觉得哇压力好大,会疼他。但是女性导演绝对不可以哭。你一哭现场的人就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女性一哭他就觉得要保护你,但是我们的领导要我们去保护,那怎么办呢?……

S:在你选择拍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标准是什么?你的直觉?

H:对。都是跟着感觉走。(不是商业机会?)是这样的。我已经跟我的partner合作好几部戏了。他主要是宣传发行,我主要是剧本拍戏。我们最好的地方是比如我心里接下来有两个题材想拍,他问我导演你接下来想拍什么,我说我要不拍A要不拍B。他就会衡量:你先拍B好吗?因为我觉得B我好操作。我说好。对我没有影响。我在拍的时候完全不需要去想如何宣传发行。如果想太多商业的东西,就会变的。商业的东西交给他,艺术的东西交给我去做。配合的很好。

S:女人这个性别,对于你电影创作有什么优势?

H:我觉得女性拍感性戏确实比较细腻,在跟演员沟通的时候女导演沟通的更好,我从来没有说一个演员这场演的不好,让他不高兴或者骂他,因为你把现场的人骂怕了,其实那个当下他不可能做到最好。女性有女性的方法,男性有男性的长处。我们不需要比较,因为我们不同,世界才那么美丽嘛。

S:那女性导演的劣势是什么?

H:男性导演现场如果遇到困难,他可以哭。他一哭就非常有力量。现场人会觉得哇压力好大,会疼他。但是女性导演绝对不可以哭。你一哭现场的人就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女性一哭他就觉得要保护你,但是我们的领导要我们去保护,那怎么办呢?……还有你要比较肯定你要什么。你如果比较肯定,身边的人就放心,就比较可以信任你。还有,我是加入电影行业后,才学说脏话的。因为我发现我说一些脏话,现场的男性就好舒服了:哦原来她说脏话的,那我们也可以说。大家可以轻松一点。所以我觉得女性导演没问题,放松一点。男性化一点就好了。

S:现在在拍摄现场说脏话已经成习惯了吗?

H:啊。很爽。但是不是骂人的。一种语气吧。感觉好爽。

爱自己不是自私,是找到自己

快问快答

1.你内心住着女汉子还是小公主?

  肯定是汉子吧。

2.你最近在读的一本书是?

  Dying to be me。死过一次才学懂爱。

3.你最喜欢的城市?

  纽约。最浪漫的城市。

4.你认为最完美的快乐是怎样的?

  活在当下。

5.自己哪个特点让你最不喜欢?

  敏感。

6.你最珍惜的财产是什么?

  智慧跟爱。这两个是人家拿不掉的。

7.你最恐惧什么?

  胖。

8.你最欣赏男性身上什么品质?

  勇敢。

9.你最欣赏女性身上什么品质?

  是我没有的温柔。

10.你使用最多的单词或词语是什么?

  “你懂我意思吗?”

11.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希望什么重现?

  没有。继续就好了。

S:你之前接受采访说,“我电影里的男女都是在热恋的,没有一对情侣是好闷的,一般般的情侣好浪费时间哦。”你是接受不了平淡的感情吗?

H:没有。我觉得平淡是ok的。但是我有时候见到一些情侣和夫妻,他们已经不珍惜对方,而且已经没感觉,在一起就是为了度过余生,或者为了子女,我觉得这个好浪费生命。因为你既然要一起,为什么不两个方法:第一,把欣赏对方的点找出来。第二,既然你那么讨厌他就分开,让大家都有一个重新来的机会。我们应该活在当下,尤其是爸爸去年走了,让我觉得真的不是所有东西都会永远在身边的。要好好珍惜。

我自己(在爱情里)是非常热情的人。每天说I love you,醒来不停的kiss。我是工作狂,但比方说我做完访问,上车,突然想到我男朋友,会拿电话出来,发一个口信:Miss you。我觉得两个人的情趣好重要。一起久了你会好平淡,但是如果大家都有一点点努力,其实可以有一些新鲜感。要不感情变淡了,变成好像兄弟一样。那你不要怪男朋友或老公对其他女生感兴趣。

S:那你觉得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爱吗?

H:最重要的是爱自己。爱自己不是自私,是你要找到自己——找到自己想做的的东西,只要你找到你的热爱,你整个人充满了爱,就可以爱别人,爱父母,爱工作的团队,爱你的职业,活得很开心。如果一个女生找不到自己,可能因为社会的原因,你会活得好寂寞,我要找一个爱情,找一个男人……方方面面的想象,让自己不开心。找到你热爱的东西后,你就可以发光发亮。

                                         (监制:阿木   采访、撰文:张玲玲   视频拍摄:李思   剪辑:应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