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初夏的黄昏,七八个小孩聚集在职工宿舍院内做游戏。虎子双手贴紧墙面背对着我们,闭上眼睛喊:“一二三、红绿灯。”话音刚落,只听见他惨烈的一声尖叫,一只大红色高跟皮鞋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后脑勺上,鞋跟上的铁掌划破了他的头皮,渗出一粒粒血珠。
虎子的父亲提着红色高跟鞋,挨家挨户地讨伐高空掷物的罪魁祸首,终于在13楼东
,找到了鞋的主人——那个被我们唤作小菁阿姨的人。小菁阿姨3年前嫁给黄叔,婚礼办得无比壮观,黄叔对她怜爱在整个家属楼无人不晓。黄叔工资微薄,节衣缩食省下的钱全部用在小菁阿姨的装扮上,花掉黄叔一星期工资的红色牛皮高跟鞋,就这么无足轻重地被闹情绪的小菁阿姨随手扔出窗外。我头一次见黄叔冲小菁阿姨发火,额上的青筋绽得饱满,涨红的脖子、起伏的胸脯令在场的每一个人摒住呼吸。黄叔举起手,毫不犹豫地掴向小菁阿姨粉嫩的脸,我们在小菁阿姨的号啕声中作鸟兽散。
走了很远,小菁阿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依然不绝入耳,懵懂的我心有余悸地想,那么相爱的一对壁人闹得如此可不收拾,实在悲哀。于是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成为别人的新娘,我可不做小菁阿姨这样不识轻重的任性女人,一份好好的爱情闹得鱼死网破,多么荒凉。
初识男友,他正处于最困难时期,不知道从哪听说送心爱的戒指可以将她套牢,男友偷偷买回一枚十八元钱的银戒指,悄悄放进我口袋。指环太大,我一直将它串进项链里挂在胸前,那几年,我们彼此尊重、彼此爱护、彼此迁让,几乎没有红过脸。
一次在天桥下偶遇算命先生,接过我和男友的手掌反复研究,最后一本正经地说他将来肯定会成为你老公,而且对你疼爱有加。我幸福地靠在男友怀里撒娇:“你比我多吃五年饭,你不疼我怎么行?”那些日子,男友对我呵护倍至、疼爱有加,他甚至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俯身为我系鞋带。
男友买回合适的蓝宝石白金戒指时,我们彻底摆脱了一穷二白的生活,因为忙碌,每个人都变得焦躁易怒,常常因为芝麻绿豆的小事起争端,曾经宽容大度的他变成当仁不让起来。眼泪不再是我的救赎,男友常常在我痛哭流涕时夺门而出,独守空闺的日子,我变得紧张、敏感、多疑起来。
周日正午,因小事再度与男友起冲突,情急下我们恶言相向,挖空心思地想出世间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对方。男友大发雷霆说不想好了就分手!分手就分手,我除下蓝宝石戒指,二话不说朝窗外扔去,戒指在空中划一道漂亮的弧线自由落下,那一霎,我突然记起童年那只红色高跟鞋。
原来漫长的时间和琐碎生活,必然使爱情从盛放走向荒芜,谁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