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骄阳 女 25岁 暂无业
我不是上海人,来到上海也只有短短半年。照理说,这个城市于我该是充满诱惑的,可我在这里却是度日如年、有如“狱囚”———这是一种怎样的日子呀,明明一个人住,可我却全天24小时地受人“远程监视”着,不许交友不许工作,连偶尔出门也是天大的罪过!
(若是走在街上,骄阳的回头率许是相当高的———银色吊带T恤、黑色短裙,极细的鞋跟足有10厘米。“要知道,就连今天来报社,我都是匆匆忙忙的,两小时里必须回家!”只可惜,这身装扮下的骄阳神色沮丧而慌张,还未切入正题,这话便已连说了3遍。)
电子音乐声中,他大叫要我做女朋友
我是武汉人,在认识皮卡以前,我几乎从没离开过家乡。
我是在大学3年级的暑假认识皮卡的———那时,皮卡所在的日资公司要找几个中文系的学生做临时文案设计,朋友的朋友辗转找到了我。
第一天进公司,一个日本男人居然用颇流利的普通话对我说:“大热天的,谁都不容易……”没说客套的“请多多关照”,也不见夸张的鞠躬,当时皮卡留给我的第一印象相当特别,至少与想象中的日本男人完全不同。
也许正是因为这点“不同”,在以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对皮卡充满好奇;于是,当皮卡约我“下班后一起聊聊”的时候,我并没有拒绝。
那天晚上,我和皮卡去了迪厅。起初我俩谁也没去跳舞,只是各自捧着啤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也不知过了多久,皮卡突然猛地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把我拽进舞池。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声中,皮卡紧紧搂住我,凑在我耳边大声叫着:“做我女朋友吧,我是认真的!”
暑假过后,我便从寝室搬了出来,与皮卡住到了一起。
那半年多无疑是最值得怀念的,只可惜快乐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多久。就在我俩感情最稳定的时候,2002年春天,皮卡在武汉的工作期满,他必须回国了。
临走前,皮卡为我办了去日本留学的手续。就在他回国后3个月,我捏着大学毕业证书,来到东京继续求学。
(“其实我早知道皮卡在日本是有老婆的,还有两个孩子。可他多次向我保证,他和妻子早已没有感情,只要等两年后孩子们小学毕业,他是一定会提出离婚的———就冲着这句话,我才答应做他的女朋友。”骄阳的脸庞挂满委屈,盯着手机背面与皮卡一起拍的大头照,半晌不说话。)
他要我退学,说一切为将来
对我俩而言,东京当然不是武汉———如今到了他妻子的“眼皮底下”,我们的恋情也只好转入地下,远不如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也正是到了那时我才开始发觉,皮卡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完美,他的“封建”与“小气”,渐渐暴露。
留学生活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皮卡为我找了家廉价的语言学校,窝在拥挤的居民区里,教室肮脏不堪;而所谓的家又在东京郊区,一间1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终日不见阳光。我不得不每天辗转几小时去上学,而他只是偶尔才过来坐坐,然后又匆匆回去。
说真的,皮卡的心态完全让人捉摸不透:一方面,他只肯给我少得可怜的生活费;可另一方面,他却又坚决不同意我外出打工挣钱。无数次的争吵之中,我俩之间的默契和快乐很快消磨殆尽……
不过,皮卡虽然小气,可也有令我感动的时候。有天,我半开玩笑地对皮卡说,在汉语里,我这样的角色叫做“二奶”,而我这个“二奶”,当得实在委屈。谁知话未说完,他竟生气了,很认真地一把搂住我说:“我当你是老婆才不让你工作的,现在省下的钱,将来是给我们的孩子!”在以后很长的日子里,尽管生活得有些艰难,皮卡的这句话成了我无限的精神动力。
可我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学业。1年以后,皮卡所在的公司在上海新开了家分公司,他被安排每季度去上海一次。得到消息后,皮卡立刻为我办了退学手续,并且兴高采烈地对我说:“还是那里开销比较省,一切为了将来嘛。”
他大发雷霆,命令我不准出门
初到这里的日子虽然寂寞,但过得倒还有些味道。上海对于我而言,是个完全新鲜的城市,我必须学着精打细算。
我很快在天山新村附近借了套小房子,算是安顿了下来。可是,新家没有电脑、没有电视,不到20平方米的小房间四壁空空,憋得人简直抓狂。所以刚到上海的两星期里,我很少在家———每天睡到自然醒,胡乱吃些早餐后便出门,白天逛街、看电影、泡咖啡馆,晚上通常找家便宜的网吧,不到凌晨不回家。
其实我在东京的所谓“家”也小得可怜,但那段日子总算过得充实而有规律———我很用功地上语言学校,跟着电视模仿日本女人的一言一行,想象如果哪天皮卡突然向我求婚,我该怎样给他一个标准的“日式回答”……
一下从东京的“闷罐”中释放,我在上海疯玩了大半个月,几乎将皮卡忘得一干二净。终于在某天凌晨,我还没踏进家门便听见屋里铃声大作。飞奔进屋、拎起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皮卡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原来,他一连好几天晚上躲开妻子给我打电话,谁知总没人接。于是皮卡大发雷霆,根本没给我任何解释机会,他竟粗暴地下起了命令:“从今往后你没事不准出门,你别以为我在日本就管不了你。半夜三更不回家,谁知道你会不会背叛我!”
(“我,就是你们上海人说的‘金丝鸟’吧,”不知怎么了,骄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但我这只‘鸟’实在过得蛮艰辛的。到了上海后,他每月给我的生活费相当于人民币2000元,除去800元房租,还能剩下多少?最可气的是,他还是不同意我自己挣钱!”)
铃响3声后,3分钟内打他手机
皮卡依旧说什么也不同意我找工作;我退而求其次,让他给我买台电脑解闷,却也迟迟不见动静。每回向皮卡发牢骚,他总是说同一句话:“想想将来吧,我离婚时肯定要给老婆一大笔积蓄,现在不多省点,以后拿什么养你?”
没办法,我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养活自己,背着皮卡工作。没有任何朋友,我只有通过网络找兼职。可是自从那次吵架后,皮卡的电话变得“神出鬼没”,总在不同时间突然来临。于是,每次上网吧找工作,我都提心吊胆,出门前先把电话听筒搁起,装作电话正忙的样子。
好在这一年在日本算是没白学,有了一门外语在手,是不愁找不到兼职的。我时常能从网上接到些日语翻译的活。没法去现场做口译,我只好负责笔译资料部分,枯燥单调不说,报酬也低了许多。
自从有了这个“小金库”以后,我这才过得“滋润”了些。有了闲钱,我先为自己添了台电脑,然后尽量把小屋装扮得有些生气,又为自己添了些好衣服———当然了,我还是不常出门,大多数物品都是从网上购来的。
今年5月底,终于盼来了皮卡来上海。为了迎接他的到来,那天下午,我特意去超市疯狂采购,进口牛排、明虾,全是平时从不舍得买的奢侈品———谁知正是这些菜,几小时后竟成了导火索。
这是我和皮卡在上海的第二次见面,也是他第二次来到我在上海的“家”。那天整个晚上,皮卡都显得怪怪的,似乎闷闷不乐。直到这些菜端上桌,皮卡突然用一种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好一会儿才开口:“这套衣服不便宜吧?”说着,他突然走到衣柜前,打开门,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你怎么可以这么浪费?这些衣服、这些菜,还有家里乱七八糟的摆设!……”
接下来的1个多小时里,皮卡喋喋不休地唠叨,一会儿指责我如何不会过日子,一会儿又猜疑我的钱从哪里来。见我沉默着不回答,皮卡扔下一句“你该不会做了什么肮脏事吧?”说完转身就走。
自从那次回到日本以后,他就开始对我实施全天候的监督。为了节省电话费,皮卡居然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他打电话过来,铃响3声后挂断;只要接到这个暗号,我必须在3分钟内打他手机,铃响3声后也挂———以此证明我正乖乖在家!
约定暗号以后,家里的电话铃还真是每天响起,白天、半夜、凌晨,让人防不胜防。眼看皮卡当初承诺的“两年期限”就要到了,而他也总说离婚就在眼前。但我却再也提不起半分快乐来———现在我已经过得有如囚犯,哪天真要是结婚了,我岂不是被判了“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