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市乡村猫(新浪网友) 图/赵婷 欢迎网友投稿
一
东方金座三楼的员工餐厅,我大吃特吃,坐在我对面的天蓝瞠目结舌得看着我,她有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应该,知我莫若她,我的胃口天生地好,并且天生的骨瘦如柴。
“我真怀疑你是饿死鬼投胎。”天蓝甩我一句白眼。
“所以这辈子我要吃回来。”我嘴上不依不饶，看到天蓝站起来，忙说：“顺便替我再拿一份水果沙拉哦。”
“你的手呢？”天蓝恶狠狠地看我。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还她一个甜甜的微笑。
二
天蓝是我们公司之花，第一次见到她我就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并且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我们很快成为一对好友，或许是红花需要绿叶衬托的关系，天蓝约会时总不忘带了我同去。她走马灯似的换男友，我也有幸检阅兵似的参加她的大多数约会。
午餐后，我俩的习惯是到隔壁的影音视听吧里听音乐，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没有任何分歧的，天蓝是要接触这座写字楼里更多的GG，用她的话说，和东方金座里供职的GG们拍拖，绝对不会掉价。而我也并非有比天蓝多一丁点的音乐细胞，只是因为戴着耳机的时候，我的耳朵可以少受她的折磨。
戴着耳机的我闭着眼，表面上看来我几乎沉醉其中，事实上昨晚天蓝凌晨两点才疯回来，吵醒我不说，还叽叽歪歪地害我陪她失眠，现在我就处在一种半睡眠的状态，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倾去。
三
恍恍惚惚里，我的眼前又浮出夏放的模样，十六日前在影音视听吧见过他之后，我就开始夜长梦多。夏放短发，喜欢穿格子的棉布衬衣，有英俊的笑容，像安妮小说里随处可见的林，风或者森。夏放是新来的同事，也是天蓝近期的男友，天蓝凌晨两点的夜归就是赴了夏放的约。
天蓝说，她这次是动了真心的。“环肥燕瘦皆尘土”，再怎样的红颜，终究也会人老珠黄，成了过眼的烟云。天蓝似乎也渐渐收敛了任性的性子，认真地和夏放郎才女貌去了。同事们说他们是珠联璧合，我一笑作罢。
我对他们在一起的看法是两个分明的极端。有时候是祝愿的，希望他们善始善终；有时候又是邪恶的，希望他们始乱终弃。譬如是一正一邪的两股真气，在我的体内，邪恶愈战愈勇，渐渐占了上风。我感到害怕，我为我的邪恶无地自容。然而看到天蓝眉飞色舞的甜蜜，这邪恶又一阵阵席卷过来。我快要被湮没了。
四
“走了，老板可要扣薪水了。”天蓝的催促，把我从迷乱的梦幻中拉出来。我摘下耳机，顺势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笑了一下，想说又什么也没说。忽然感觉一片空白，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乌有了。天蓝仿佛看出我有心事，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了，谁惹排骨美人生气了呀？”我说，没事没事，然后耳语一声：“来了还不行吗？”天蓝轻捶我的肩，放肆地笑。我转身，收了笑，一声不响地站成立正的姿态。夏放正穿过视听吧的门，面带微笑地朝我们走过来。我忽然想起三毛说的那个句子“像春花一样的灿烂”，我知道我又想入非非了。天蓝还淹没在刚才的笑声里。我说：“我先走了。”天蓝嘴角一撇。我听见夏放的声音：“别笑岔了气哦”。我在瞬间失去听力。
五
下班之前，天蓝抽个空隙和我说下班之后的安排。说是陪夏放和她去跳舞。我一来挡不住天蓝的软磨硬泡，二来也挡不住那邪恶愈演愈烈。于是答应和他们同去。“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我想起阿Q做梦闹革命的场景，禁不住笑了。天蓝看出我的滑稽，甩下一句“你今天可真逗。”回她的座位去了。夕阳正从四四方方的窗子里落进来，洒一抹在天蓝的身后，闪着光，是耀眼耀眼的。
夏放的办公桌和我的办公桌隔了很长的距离——我在最西边，他在最东边，仿佛是传说里的银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可是那脉脉的只是我一个人。
六
跳舞的时候，我没有走进舞池。天蓝和夏放一曲下来，夏放邀我共舞。我看了看天蓝，甩了个眼给她，也等于把“来事”的意思又说了一遍。天蓝心领神会，又拉夏放进了舞池。说起跳舞，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领略它的激情了。十五岁那年，一次舞台意外事件，在我的左脚小腿处留下一条疤痕，让我从此对跳舞敬而远之。许多时候，我只是一个观众，千万人之中的其中一个。我不是甘于平庸，我只是不要聒噪，不要浮华罢了。我要的是实在的人生，所以阅读占据了我空余时间的大多数。有时是听着郑钧的《灰姑娘》，想起《格林童话》里的Cinderella，也就心满意足了。我并不苛求太多。
七
这样无关紧要又暗藏玄机的日子，一日又一日像水一样流走。天蓝和夏放已经谈婚论嫁，大概明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就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翻翻日历，七月十一日，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仿佛是一颗定时炸弹，四个月后将炸毁我所有的苦心经营，所有的期待。可是我没有勇气诉说，连在日记本上记下的勇气也没有，怕某一日留下什么把柄，成了呈堂证供。我开始看洁尘的书，《是美的，但太苦》。
“暗恋是酸楚的东西，不能倾诉，不能化解的东西，像一枚藤子缠绕在心里，岁月在走，他就随着岁月盘绕生长，他长不成树也开不成花。”
我不知道，我对夏放的那份模糊又清晰的迷恋到底是什么。暗恋，是美的，但太苦——它永远没有实惠的期待和回报。
八
撕下又一张日历，时间已经是十月十一日。我天生的大胃口再也塞不进东西了。我在镜子里看见骨瘦如柴的自己，分明的轮廓，模糊的心痛。天蓝，一个我最好的朋友；夏放，一个我暗恋的男人。他们将要得到幸福，而我从此独自寂寞，再没有温度，再没有亮光。
十月十二日开始下雨，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然后放晴。
城市的秋天，满城市的梧桐，还青青的，鸽群呼啦啦飞过城市瓦蓝的天空。一切都已经孕育，一切都即将爆发。这晴日子，这青梧桐，这飞翔的鸽群，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最后温柔，然后一切都会消失。我决定了，十一月一日，试婚纱的日子，我要倾诉出所有的苦，所有的恋，所有隐忍的抱怨。
九
十一月一日，阴，寒流入侵。我随天蓝打车去婚纱店。天蓝说，夏放真像个孩子，等不及，先去了。我对着甜蜜蜜的天蓝，嚼着心中的苦，强颜欢笑。
下车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冷”，我对天蓝说。天蓝给了我一个甜甜的笑：“还好啊。”
婚纱店门口，拉了警戒线，站了警察。有人在拍照，有人在漠视。一辆笨重的卡车带上了台阶上等待幸福的夏放。这一切像是一场酝酿已久的舞台剧，所有的掌声已经准备，却忽然幕布下垂，戛然而止，把高潮留在了幕后。
三日后，夏放在医院救治无效，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没有看见夏放最后英俊的笑容——他的脸是模糊的。
十
大风。十字街口。我和天蓝，两个各怀心事的小女人，在光天化日下泣不成声。
无论怎样的卑微，怎样的崇高；怎样的欢喜，怎样的哀伤，到底是绛唇珠袖两寂寞！
